楔子 夜尽天明(4/10)111 羁龙道上
环戒在皮肉上刮蹭出些微的痛痒。那时,他说了些什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很安静地看着淮山君,抬手,用微凉的指尖触了触淮山君眼下,那枚如血殷红的泪痣。
没有水渍,但为何觉得,像是在哭一样。
他看不明白淮山君淡漠的神色,只觉得那眸光,除了隐约带着些恶毒的怨恨,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怀念、憾惜、悲悼、痛楚,如此种种,仿佛是又不是,在这似是而非之间,该怎么说,大概就是赏月的正日子,为了看到水中最圆满的月影,在湖边候了许久,到了时候,却是清风拂乱,波澜横生。
“我知道,”他说,看见淮山君挑了挑如竹叶般的眉,那样的纤长且细窄,一眼就让人觉得锋利,“我知道《荒古载记》。”
“墨端之告诉你的,”淮山君端起茶盏,一双眸中水色粼粼,潋滟生光,“他怎么说?”
“是一本记载着世间真实的书卷,不过许多年前已经佚失了。”桃花,棋盘,清酒,彼年当时,他坐在墨正安对过,面前是一盏白桃花的茶,那香味是浅淡的,就好像是如水的春色。
墨正安手边有好些信件,都是要亲笔回复。他写完了功课,见墨正安还忙着,便很安静地,从室内的架子上抽了本书来看。
“这书还不错,故事编造地挺用心的,也没有什么大的疏漏。”墨正安回好了信,将笔放入洗池中,看了眼封皮,很随意地开了口,见他好像有些失望的样子,又说了《荒古载记》的事情来哄他。
“可惜无缘拜读,不过,若是你将来能有幸,能读一读《梦世录》也不错。”墨正安给自己斟酒,空中漾起微醺的暖意。
“那上面也都是真话吗?”他问。
“不全是,有些事,要自己去看去想。没什么记载是绝对真实的,或许《荒古载记》曾是,但这,也正是它佚失的原因。”墨正安笑道,“真话往往可比假话难听。”
墨正安端起酒盏,轻轻地抿了一下。
“不过,最好的话,还是不要看到那卷书罢,”这说的是《梦世录》,但为何呢,“大概是,不想让你走上我的老路,就譬如,被野狐狸叼走什么的。”一边说着,将盏中剩下的酒都浇在地上。
身穿月白的道服,长发披散着,挺落拓不羁地坐在那里,皮相分明还年轻,但心境仿佛已经很苍老了。
他的确没有见过墨正安的死状,在他心中,墨正安永远都是最好的样子,在与淮山君纠葛日深之前,他很确信,他正是想成为那样的人。
“那还不坏。”淮山君道,他缩进身后一堆雪白的毛皮中,像是刺猬把自己团成球,塞在尖锐的甲胄里。
午膳过后,日光渐渐变得阴郁起来,摆在案头上的信纸,本落着许多被花枝摇碎的鎏金,现也融进那些字里行间中,再寻不见踪迹。
风中很有些湿润的气息,墨君圣望向外面,看着廊腰缦回的黛眉殿,渐渐地模糊成了一团囫囵的轮廓。
毕竟是烟雨蒙蒙的节气,蕴在心中,到底生出了些不可遏的莫名伤感。坐在隔窗边,一下一下磨着墨,清水中扯出丝丝雾样的纹理,最后,在砚台上凝成了深不见底的黑玉。那是谁洞然通彻的眼眸,无尽温柔地回望。失神之下,依稀听见中庭里的花枝叶脉上淅淅沥沥,像是江河潮涌,要托起低垂的雪月。
“公子,磨偏了。”侍者过来,将两碟茶点摆在案几上,见墨君圣有些发怔,轻轻唤了一声。
墨君圣回魂,方觉那砚台中的墨被他磨得不正不匀,确然已是不能再用了。
咳嗽两下,将手中的墨块擦拭干净,就地拿宣纸细细裹好。侍者也乖觉,端来洗砚要用的木盆清水,又在一旁备下些皂角与莲房壳。
错身的时候,丝缕厚重的味道纠缠在鼻端,如沉似檀的,像是常日里供奉佛坛那烟熏火燎的香火气息,也不知是侍者从哪里沾来。墨君圣略看了看,只觉除了发梢微微润泽之外,身上衣裳也带着些欲湿的潮气。
“去哪了?”砚台沉入盆中,凝着的墨如云烟一般上浮,露出莹白金纹的底色。
“往侍官房拿了些东西。”侍者忙着将帘栊放下来,一面有些懊恼地道,“哪知道回来的半道上就落雨了,虽也下得不大,连绵着还是挺招烦的。”
说着,墨君圣才想起来,今日该轮到她值夜了。有值夜差使的侍者一般会候在外殿,因为整宿不能合眼,往往要捎些消磨时间的事物。于是又问,拿了什么。
呈上来的是,簇新的《道德经》与《周易》各一册,扉页上均流露出隐隐佛香,但除此之外,也再没有别的古怪之处了。
“看这些玄谈,只怕会睡过去罢。”
“哪能呢。”侍者笑,垂手立在一侧,见墨君圣挽起衣袖,又殷勤地把莲房壳递过去。片片水声玲珑之下,听侍者好像挺夷犹地,开了口道:“若是看过一样的书,会不会就能变成那样呢?”
“哪样?”
莲房壳已被沸水煮过,切掉了硬质的顶端。此刻,致密的花托划过砚堂,有细微刮蹭的声响,像是在吞食什么一样。
“从容,淡然,潇洒,风流……”站在廊柱边,形貌修长昳丽,递过书册的时候,微微颌首示意,却又不显得如何轻慢,一行一止都格外有度。轻声,慢语,言笑且盈盈,那儒雅知礼的姿态简直令她着迷。况且,眉目之中有那样的神韵,想必伺候着的那位,身份也很贵重罢。“哪怕能像几分也是好的,总觉得相较而言,算是丢了公子的颜面呢。”
墨君圣一时默然,片刻后方道:“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或许读透了,就能成为你想成为的样子。”
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了这样的话?有一段时日里,他几乎是发疯一般地,读墨正安看过的书,临墨正安写过的字。当初得了几分相似,如今,可曾有过几分悔意?
夜来依旧无眠,在灯下读诗。起身斟茶时,有识之风趁隙翻过书页,展开那一篇写着:“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
黛眉殿的右偏殿,是淮山君传道修行的所在。此殿临水,横梁垂着许多上深下浅的碧水薄纱,四周用青编的竹帘一幕幕围拢,平日里半卷着,起风飞雨时就都放下去,用底端的丝带系在铁水浇筑的暗扣上。
天光很黯淡,殿所四周都点了灯。本属于季狐衣的书案已经被撤下去,他居住的那座殿所也荒废了,墨君圣过来这边的路上,看见侍者们正鱼贯地将那些陈设都搬出去。
“你怎么了?”重冥朝沉决思瞥了一眼,凑在墨君圣肩上,很轻声地询问道:“为什么要避着他?”
墨君圣停下笔:“没有。”
“他把阵法图递给你的时候,你郑重其事的样子就好像只受惊的野猫,毛都炸起来了。”重冥略略笑了两声,又贴近到墨君圣耳边,“何必这么怕他,莫不是心里有鬼,还是季狐衣那事与你相关?”
“胡说。”墨君圣淡淡道,又提笔在那张阵图上勾画片刻,蓦地开口:“与他生了龃龉的,何止是我。”
“是,”重冥眯起微圆的杏眼,“这殿上的每一位,他都得罪过,我这么说,也的确是不太好。”
听他念着,墨君圣不免向角落中一处地方看去,那里摆着的一套书案,属于那位从不在此地露面的师兄。
无姓,名易,是人。
这位易师兄,并不修习术法,却于剑之一道上有着很深的造诣,也因此与他们没有话可说,更与谁都不亲近,好似隐士一般,常年在易水阁离群索居着,冷眼观世,辟易这喧嚣滚滚的万丈红尘。
仿佛也就是在初入浮阁时,很正经地照了一面罢。月白麻衣,檀乌木簪,墨发以青纱高束,分明是朴素的剑客样子,唯有筋骨分明的指节按在玉碧的剑柄上。
孤高冷傲,是天生无情的人,对一切都漠不关心,也因此可在剑出时斩落一切。
他是唯一没被季狐衣招惹到的,彼此之间没有际遇,当然也不会交恶。他并不属于殿中的哪一位,但这方殿所之上依旧会有他的位置,譬如天上月、海中礁,千载如一,不可动摇。
重冥道:“要不怎么说来着,‘花有几样红’呢,这谁不屑一顾的,却偏偏是谁梦寐以求的。”
是讽刺季狐衣命数有亏,但斯者已逝,如此话语落到身上,着实也太过弯酸刻薄了些。墨君圣听了,不免觉得略有几分不适。
大抵上,人与妖鬼之属无类,总会在不合时宜的时候生出莫名其妙的悲悯心,这通常被称作“良知”,而他眼下,就被所谓的“良知”很轻微地折磨了一下。
“你很厌恶他?”
“对啊,”重冥很坦然地答道,“因为事出突然,想出的许多招数都没法再用上,真是太可惜了。”言下之意,是嫌季狐衣的死让他白费了心思。
墨君圣又问:“那么,他是在哪里做得太过了么?”
“糟践吃食,还不够可耻吗?”重冥很理所当然地看着墨君圣,颇热情地邀他看沉决思分给自己的阵法图。
“公然舞弊,成何体统。”
墨君圣蹙眉,义正言辞地断然拒绝,重冥正想说话,却被重渊一笔杆子敲在额头上。
“但凡少吃些茶果,你的脑子也不会坏成这样。”
“还说我,就是被你打坏的。”
重渊几乎被气笑了,他将重冥的阵图展开,上面画着的,果不其然是种种精巧的糕点,都是甜腻带馅的款式,一口咬下去,有满满的芸豆沙在里面。
“尽管刻画得很细致,但我不是师尊,可不会让你轻易混过去。”最终还是代授课业的沉决思拍板,选了册不厚不薄的阵法书,让重冥在十日之内照着写一遍。
沉决思先看重渊的阵图,微微颔首,再看墨君圣的阵图,颔首之外,又格外称赞道:“不错。”
“看来你很有天资。”立在墨君圣跟前,琉璃骨的指尖在图上划下几道印痕,都是他觉得挺有意思的地方。
墨君圣不动声色地坐着,只在适当的时候恰如其分地敷衍两声,也许是先入为主的念头,沉决思身上的衣香竟被他嗅出了几分血腥气。
若能剥掉这身画皮,定要看看内里的那些腑脏,究竟已经腐坏到了何种地步。他这么想着,只觉已然厌烦到了极点,但无论如何,也还得收敛着性子,继续、继续地忍耐下去。
散课,揖礼,作别。
自然是沉决思先行,墨君圣不想与他一道走,又刻意磨蹭了会儿,等有侍者进殿洒扫,才堪堪舍得起身出去。
踏过门槛的时候,劈头便是一阵刮骨风,早候在殿外的侍者快步迎上来,先是递给墨君圣一个袖炉,又拿了件银灰的斗篷围在他肩上。
“今日换了香?”隐约有一种馥郁的香味,透过包裹袖炉的绒布绵延不断地透出来,那样暖融融的,像是午后荫蔽下的日光,让人想要睡过去。
“是,医者说这方子温和,对公子这样病愈体虚的症候更好一些。”侍者亦步亦趋地跟在墨君圣身后,“起先好像是因为有一味药用尽了,便拟写了别的方子。”
“用尽了,”墨君圣闭目沉吟,咬字间有些微绵软的低缓,“香药之属,惯来有专司备库,竟也会用尽么?”
侍者神色一凛,轻声道:“记下了,即刻去查。”
“倒不急,查不出也没什么,”墨君圣停下步子,朝风来处的那方望了望,但见一片茫茫幽深的桃花树林,隔着湖水,或明或淡的影子扭曲着,像是烧焦了的枯骨,“只一点,要有分寸。”
侍者应了,上前一步,将他斗篷上被风吹得翻飞的系带抚平。
“今日这样冷,公子还要去万卷楼吗?”
万卷楼是阴阳浮阁的藏书所在。
由千岁古木架构而出的楼宇,饰以鎏金雕文,各层间仅有一廊道相接。廊道如龙蛇般盘旋而下,两边点着长明宫灯,望上去格外堂皇,那些藏书的静室便鳞一样错落有致地楔在廊道外侧的楼壁上。
诸室中,经纶卷帙之浩繁,远逾万卷之数,其森罗万象,众流百川,堪称琅嬛洞天。除搜罗的典籍外,淮山君往往也将自己信笔写成的一些东西,稗官野史,或是艳情话本,都存放在里面。
中央的空洞,则停着机括升降的平台,平台上挖出湖泊,湖泊上筑起画阁,起先只是用作读书写字,淮山君长待后觉得很不错,又让添了卧榻,及至渐渐改成了寝居之处。
淮山君喜阴,夏日里火伞高张时,总爱在这边住,甚至为此在万卷楼与黛眉殿间勾连了一虹复道。
“去。”墨君圣淡淡道。
他要找的,是墨正安曾与他提及的《梦世录》。
这几日来,他时常前往万卷楼,虽无所获,但他就是觉得,若《梦世录》果真被存放在了阴阳浮阁,那么于万卷楼的某一个角落之中,它一定在静静地看着他,就好像山中月光,正照着逆旅蹒跚的归人。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也许就在刹那回首之间。墨君圣想了许久,浮阁与墨氏,连着看不见的线,织就厘不清的网,也许一切的起始,就要着落在这本书上。
但菲薄书页能够承载的隐秘,总不会比荏苒光阴刻下得更多罢,也许只是一鳞半爪的只言片语,含糊其辞地矫饰着似是而非的柜中骷髅。
“当然要去。”墨君圣冷冷道。
已是飞走路绝了,他心中的事,和谁都说不上话,恰似釜底游鱼,几乎被困死在这锅将沸的水中。眼见得那底下裂了道缝隙,索性不管不顾地一头撞上去,那结局无非死生,总不会变得更坏。
快走到万卷楼底下的时候,风刮得更凛冽不说,竟又开始落雪。
墨君圣将一柄湖蓝色的伞打在头上,不多时伞面上尽皆染白,晃动伞柄,积着的堆雪便如银粟玉沙那般,簌簌朝着伞盖的边缘滑落,但此外,还有更多的绒絮打着旋儿,直往人眼帘上迷过去。
已是暮春,这样诡谲的天气,合该当得起牢骚两声。墨君圣正想着,果不其然就听见身后的侍者仿佛挺无奈地抱怨了半句:“这鬼天气……”
毕竟也只是半句,并没有下文说这鬼天气如何如何。但入眼所见,无非是四处堆雪,满目祭白,万物生时却现这般黯淡肃杀之景,何其不详。
曾听闻道,天发杀机,龙蛇起陆。青女素娥为主霜雪之神,神形幻身为龙蛇之属,这会儿,指不定在哪方翻滚的云气后头,就有白龙青蛇腾飞游走。
又想到,昔有剑者一怒,移星易宿,雪练倾河,虽无须血溅五步,亦可令天地素缟。
到了地方,隐隐能看见那楼上檐角挂着的宫灯尽数被点燃,在雪尘中散发着朦胧的微光。
“你先回去,两个时辰后再过来。”墨君圣将伞交到侍者手上,吩咐道:“殿前的雪扫一下,落在中庭的,且不必去管,特别是树上那些,别给碰碎了。”
正交代着,雪深处却有了动静,来者俱是黑衣执灯,头上带了罩着眼的青纱帽,看装束,倒是都在万卷楼这边当值。
“果然是凤昭公子,”领头的那位上前一步见礼,“雪嚣风卷,怠慢了。”墨君圣颔首,道:“今日也要麻烦诸位。”
“折煞了。”那位一边客气着,将墨君圣请了进去。
入得楼内,把沾着雪的斗篷靴子一并除下,踏在微温的廊道上,湿冷发僵的身上终于缓了过来。
引他进的还是那间已惯用的静室,案几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奉上清茶之后,最后退出去的侍者轻轻拉上了隔门。
一本阵图书总算翻完,墨君圣撂了笔,起身的时候,眼前黑了瞬息,又有重影在晃。怕是伤着眼了。合上书页后,端茶盏过来,拿热气稍稍熏了熏。扯了下门后的传声铃,黑衣青纱的侍者推门进来,见他眼尾泛红,还格外关切地问了一句。
“这没什么。”按了按眉心,让侍者将看过的书卷放回去之余,再把下一个藏室的品录取过来。
“凤昭公子真是勤勉。”听到这样的话,墨君圣抬眼看了看侍者的神色,见他仍旧笑盈盈的,也不知方才到底是无心的奉承,或是有意的试探。
多半没什么特别的意思罢,虽这么想着,却莫名觉得那个寻常的笑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勤能补拙。”墨君圣略微应付了下,再看那拿来的品录,果不其然还是“没有”。心中不免有些微的失望,面上却还硬撑着,挺若无其事地,又另外点选了几册未曾读过的阵图文书。
侍者抄了单子,领命告退,墨君圣解嘲似的想着,这就是疑心暗鬼罢,明明还没做什么,倒像是做贼心虚了一般,惊弓之鸟,不打自招。
楼外的风惨烈地嘶吼,仿佛有什么在昏沉的天光中起势,搅弄着如波涛般的闇涌,向着云中涡流的中央,铺天盖地席卷而去。
雪好似下得更大了,隔窗外间或闪过幽隧的暗影,室内罩灯中的烛火安稳地燃烧着,照亮了这兀自泰宁的方寸之间。
侍者取了书过来,带话道:“有轿子在底下侯着,说是奉命来接。”
“知道了,今日便到此为止。”墨君圣将先前写下的批注折好,放入怀中,“有劳。”
要走上廊道的时候,拐角又转出一位侍者,看步履仿佛挺急切的样子,先是朝墨君圣行礼,又向着引路的那位拜了拜。
“大人!楼顶上挂着的碧灯被雪风刮灭了一盏,还请大人过去看看罢!”
“暖阁当值的那位呢?”
“东面出了点岔子,那位大人已经赶去了。”
“这鬼天气……”
见引路的侍者神色颇为凝重,墨君圣道:“我自行下去便是,可别误了事。”
“多谢凤昭公子体恤,先告退了。”
事急从权,也确实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见墨君圣并不在意,两位侍者也顺水推舟一礼,匆匆往楼上走了。
不知在什么时候,两侧的壁灯熄灭了大半,空洞无物的楼宇中,除了渐隐的足音,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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