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慵懒而漫不经心的语调添了几分稳重。

“三分糖,不甜,奶味浓,你尝尝好喝不,蛋挞够酥,蛋香浓郁。”

还没等人拒绝,又轻巧地转过身去,热情地跟人攀谈着。

“芬姐我刚进来的时候您说什么呢?看您满脸愁。”

一提起这个事,芬姐嚼着醇香的蛋挞都不香了,面露苦色。

“还能愁啥呀,孩子上学的事,我们家学分还差点,眼看着就要分到通州去了,愁得头发都白了!”

“这有啥可愁的呀,芬姐你把孩子的信息跟心水的学校发我,我等会儿就去找教育局的朋友帮忙。”

周京说着就把手机掏了出来,点开二维码让芬姐扫码添加好友。

芬姐唇上还粘着酥,眼睛瞪圆了,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一句抱怨的话,人家听了还真要帮忙。

连忙摇头,“这,这可不敢麻烦你。”

周京无甚所谓地摆了下手,“嗐,这算什么麻烦,就一句话的事情,那小子还欠我的,对他不用客气。”

说罢还搞怪地眨了眨眼,主动从芬姐桌上拿起手机,让人解锁了后扫码添加好友。

后边围了一圈,便显得尤珉月这边尤为清净。

奶茶杯上凝着水珠,完整的冰块在里面晃动,碰撞着发出脆响,放在手边的蛋挞还散发着热气,是买了后马上开车送过来的。

周京在待人接物这块实在用心且讨喜,也怪不得办公室的人喜欢她,天天念着她。

只不过因为她的贸然出现,给尤珉月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办公室的人总是在她耳边念叨着小周、周京姐,打听她们是怎么认识的,是不是闹矛盾了,周京人这么好就算闹矛盾气液要消了云云。

如今周京又无事献殷勤,做给谁看的她自己心里有数!

今天芬姐的事情她这样开了先例,到时候办公室少不了会有人向尤珉月求情请周京帮忙办个事。

尤珉月没那个精力也没那个习惯应付办公室的这些人情世故,她只想跟同事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办公室关系,下了班谁也别打扰谁。

可周京这么一搅和所导致的后果每每想起都令她心烦。

尤珉月回头看了一眼,周京背对着她,到下巴长度的头发齐齐堆在颈后,白t塞进宽松的工装裤里,掐出一段锋利的腰线,高挑的身材斜斜抵在办公桌上正同人聊得火热。

男的女的、年长的年少的,周京都能跟人家聊到一块去。

脚撑在地板往后退,带轮子的办公椅便滑出些距离,尤珉月起身,对着那抹高挑修长的背影说了句。

“周京你跟我出来一趟。”

周京闲散的站姿即刻站定,欣喜地转过身来,鞋底快速磨擦地板,发刺耳的一声”咯吱——”。

“欸,来啦。”

她脸上绽出一多笑花,被阳光烘烤成浅麦色的脸灿烂得好似向日葵。

阳光、明媚,足以驱逐一切的阴湿、晦暗,有一种强势的敞亮。

是尤珉月从来没有过的笑容。

她并不羡慕,也没有别的什么特别态度,更不觉得自己的性格有什么问题,只是因南辕北辙的人或物自发引起的对照。

尤珉月转身便走,听到周京在她身后开朗地跟人解释。

“我先出去,等会再找你们唠!”

紧接着便是”嗒嗒”赶来的脚步声,在走廊轻轻地漾开,和着蝉鸣,恼人地钻进耳朵。

被阿姨拖得锃亮的磁砖地板隐约反射着人形轮廓,周京的目光便从地上的那团模糊映像往上看,先是一双柔软的小牛皮乐福鞋,几乎没有声音地踏在地上,白色阔腿裤裤脚盖住鞋面,上衣扎进裤腰里,抽扯出富裕的空间,腰身细窄的轮廓便在轻薄的衬衫下若隐若现。

尤珉月今天穿了一件杏色桑蚕丝的衬衫,后面有几道风琴褶,后颈的位置由一颗圆润的珍珠扣成的一个镂空的圆,露出小片冷玉般白皙的肌肤。

很是简洁柔和的穿衣风格,很普通的单品,但穿在她身上就是有一种极清丽秀美的感觉。

在周京的记忆中尤珉月基本都是这样的穿衣风格,衬衫加长裤,不怎么露肤,很少穿短袖,即便在大夏天也是长袖或七分袖衬衫,吝啬地只露出一小截皓月似的手腕。

但那股子冷淡禁欲的劲儿即使被包裹得严严实实也能勾起她的躁动,总是要去寻她裸露的手腕、修长的颈项。

那抹冷白数次进入她的梦境,被吮得泛红,留下占有的指痕。

她太稀罕尤珉月了,抓心挠肺地想抱她,和她睡一个被窝里。

被尤珉月的冷淡浇灭的火焰一次又一次地蹿起,直到熊熊烈焰将她自己也烧成了灰烬到了。

短短十来米的路,周京思绪翻飞,一双眼却眨也不眨地盯着那颗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的珍珠,如此圆润、莹白,适合被捻在指尖细细把玩,也适合被含在嘴里用舌尖和唾液挑逗。

狎昵的幻想膨胀,头脑也跟着发热。

尤珉月刚刚停住脚步,跟到她身后的周京跨出去的脚步却收不住了,看着尤珉月又喜欢得紧,于是干脆主动发起了攻势,飞快地吻了下她的脸颊。

“对不起咯,今天来得急了,没跟你打声招呼就过来了。”

之前她都是会在微信上跟尤珉月说她今天买了什么什么,大概几点过来云云,虽然尤珉月不会搭理她,她也乐得跟对方汇报。

这次是刚买好东西就接了个要紧的电话,在车上谈了一路,也就忘了给尤珉月发消息了。

脸颊冒昧的柔软触碰让愠怒在眼底灼烧,尤珉月往后退了一大步拉开距离,脸色完全冷了下来,清冽的声音被窗户席卷而来的热风刮到周京脸上。

“周京我已经拒绝过你了,你是不能理解”拒绝”这个词的意思吗?”

嘴唇冷硬地抿着,她颦蹙眉头升起愠怒的样子竟冷艳逼人。

周京整个给电麻了,脸上的盈盈笑意顿了一下,接着又灿烂地笑着。

“我太喜欢你了,想追求你嘛。”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句话并不适用尤珉月,她面上结着冰霜,眉眼间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抗拒。

“如果让别人难做是你喜欢一个人的表现的话,那我无话可说。”

她们的位置在走廊尽头,手边有一扇窗,绿意盎然的榆树枝丫伸展,枝条被风吹着敲响玻璃窗,”磕嗒、磕嗒”。

意识到事态严重性的周京心下一咯噔,笑容垮了下来,她咬了下唇,语气突然放得极软,像是在哄人又像是在撒娇。

“好嘛好嘛,你要是不喜欢我不来就好了,别生气嘛,咱们有商有量的。”

她伸手去抓尤珉月的手腕,却被毫不犹豫地拍开。

尤珉月看了她几秒,看到她神情明显焦灼不安后,才声音缓缓,听不出什么情绪地道。

“周京,你真的很烦、很讨人厌。”

她们的距离近到咫尺,能清晰看到对方脸上的寒毛,所以尤珉月自然没有错过周京眼瞳的瑟缩。

周京心口像是被挖去了一半,空落落的,她张了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尤珉月也不给她机会,侧着身子绕过她便往回走,留着那抹高挑的身影在热风里僵硬,轰然倒塌。

尤珉月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用流水反复冲了几遍被周京吻过的脸颊。

被冒犯的尤珉月愤怒极了,可良好的涵养、匮乏的人际关系经验叫她说不出更过分的话以斥责周京。

一时间羞耻与气愤让她的情绪翻涌着,”哗哗”的水声中,双手捧着水不断地往脸上浇。

等她抬起头时,镜子里的是一张被冷水刺激地眼眶微红的脸,水顺着下巴滴滴答答地砸在大理石的台面上,堆到手肘的袖口耷拉了下来,沾了水,湿哒哒地贴着她的手臂。

浸了水的尤珉月看起来更白了,没有人情味的冷白,在在背光的阴凉洗手间里简直白到发光,以此便又衬得她眼眶红得突兀,红得脆弱。

她垂下眼,漆黑的眼睫将眼里的红意挡住。

她如冰雕般矗立,神色漠然。

尤珉月没回办公室,而是直接上楼去了解剖室。

她那好学的小助理陈莉跟队出刑侦现场并拍了些好些照片,如获珍宝地捧着相机回来了,一进办公室闻到香味就知道那个又飒又酷的姐儿过来了,眼睛往座位一瞟,果然,给她留的那一份已经放到她那张小工位上了,再往旁看,尤珉月桌上也有一份。

公车空调不给力,从郊外一路开回来人都快给烤干了,汗黏在衣服上又贴着皮肤,别提多痛苦。

但是一想到能大口喝冰凉奶茶,陈莉便感动得涕泗横流。

环顾一周,却不见那飒姐儿人影,办公室的其他人也都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工位上。

陈莉喜滋滋地把吸管戳进奶茶里,猛吸几口,瞬间消灭了一半,打开装蛋挞的盒子,里面蛋挞、西多士、芝士波波肠那些都有。

用签子插了个波波肠,一口塞进嘴里,嚼吧嚼吧,又插了两个,放好签子。

陈莉给她师傅发消息。

“师傅您去哪儿了?奶茶不喝了吗?”

“在解剖室准备,你吃完再过来吧,我这边不急。”

“谢谢师傅!”

“我桌上那些你拿去吃,或者给你同学,别浪费了。”

“师傅你不吃吗?”

“嗯。”

陈莉咽下波波肠,知道这便是话题的终结了,遂欢天喜地地叫楼下的舍友来接奶茶。

解剖的遗体是刑侦队刚从玉米地里挖出来的,身上全是泥土,部分躯体甚至出现了白骨化,处理起来非常吃力。

尤珉月主导,陈莉帮她打下手。

陈莉站两个小时都要虚脱了,但她看向尤珉月时对方还跟没事人一样,极专注地处理着遗体,并且还跟她讲很多注意点。

“注意看身上有没有致命打击造成的伤,不同的器具攻击人体回留下不同的痕迹,生前攻击和死后攻击都会有差别注意看指甲缝隙,人在抵抗的时候指甲缝隙可能会留下对方的皮肤组织、血液残留,如果有戴戒指的更要重点关注”

等处理完,两人在洗手池洗手,丰富的泡沫堆在手上,七步洗手法的顺序已经刻进了尤珉月脑子里,不用想,身体已经本能地那样去做了。

陈莉看着尤珉月包进擦手纸里的手,纤长白皙,漂亮得可以去做手模了,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再看两眼。

在尤珉月投来注视目光时,着急要找话题,问出了她想要把舌头咬下来的话题。

“师傅,上次的玫瑰是不是也是周京姐送的?”

办公室的同事都在猜是哪个才俊在追求尤珉月,但作为姬女的陈莉一眼就看出了周京喜欢她。

尤珉月翻着记录,抬眸给了陈莉一个眼神,淡声道。

“怎么说?”

“悄悄告诉你,师傅其实我是女同,我有姬达,能够感觉到周京姐对你有那方面的意思,但是我发誓我绝对没有说出去,我不会做那么没品的事情的!”

陈莉言之凿凿地伸出中间的三只手指,做发誓状。

“什么是姬达?”

“就像雷达一样,diudiudiu,嘿嘿。”

陈莉一脸兴奋且自豪地比出射击的动作。

尤珉月把记录放下,手压在笔锋有力字迹清隽的纸张上。

“今天的报告你来写,下班前交给我,我要检查。”

“啊?师傅”

现在都五点半了,她不想加班啊。

要是尤珉月自己写的话最多半个小时就弄完了,但是她是个菜鸟,不行的哇。

“你有意见吗?”

清明浅淡的目光越过摆放架,落到陈莉脸上。

陈莉不由自主地站直了,像军训时偷懒被教官当场抓包,可怜地讪讪道。

“没,没有,我这就回去写。”

她眼神瞥到尤珉月手下压着的记事板,望眼欲穿,双手合十。

“师傅可以参考下您写的记录不。”

尤珉月把手一抬,陈莉生怕她师傅反悔,两个大跨步拿起那记事板,火急火燎地跑出去了。

等她出去后,尤珉月才靠在台面上,头疼地扶额。

周京打小就是院里的孩子王,特别调皮,成天带着一群同龄的孩子疯玩、恶作剧,把大她好几岁的男孩揍得嗷嗷叫,从小就知道靠”武力”能简单粗暴地解决一切问题。

后来进了部队,那更是一个等级森严,看个人能耐的地方,只要你实力强,想要的都能有。

所以当她按照从小培养的思维——想要的就积极去争取,在面对尤珉月时却屡次吃瘪,苦不堪言。

一个电话把尚秀文约出来喝酒。

当她看到对方半新不旧的小飞度时,冷嘲地挑了眉。

“怎么开这破车。”

尚秀文见怪不怪地瞥了她一眼,并往她背上锤了一下。

“唉哟您不知道在机关单位干活要低调吗?我要是开辆保时捷过来上班,都不用明天,今晚就能有我上了那秃头局长床的谣言传出来。”

阴阳怪气地拉长了尾音,“你是不知道,我是如履薄冰啊。”

“你单位的人不知道你什么来路?”

“老头子说了让去基层磨砺,你当说着玩的?”

“这么低调?”

“那不然呢?”

尚秀文把衣服下摆拉出来,解了两颗扣子,把盘好的头发散下来,弄了个中分。

对着手机看了看,总算是不那么呆板了,又从包里拿出根口红抹,一边涂口红一边挑着眼睛看她。

“说吧,叫你姐出来干嘛?你不是快回西北了吗,怎么还这么闲?”

提起这个周京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眉压着眼,阴沉沉道。

“进去再说。”

她们进去的这个地方是圈里一个朋友开的会员式的俱乐部,里边吃喝玩乐的东西应有尽有,隐私也做得极好。

一到卡座,周京便闷声喝了三杯酒,等她说出烦恼的根源时,尚秀文惊诧道。

“你说你喜欢谁?”

“市公安司法鉴定中心的一个法医,我挺喜欢她的,可她对我不感冒,油盐不进,眼看着我就要离京了,要是半个月后还追不上,等我三个月再从西北回来,黄花菜都凉了,我都快郁闷死了。”

周京颓丧地靠在沙发上,将头发尽数往后拢,在脑后扎了个直挺挺的小啾啾。

头骨饱满,高眉骨,眼窝深邃,配着她那身健康的浅麦色皮肤,浑身都散发出危险的野性来。

尚秀文捏着下巴若有所思,“你说的这位法医小姐的我好像有点印象。”

“我也是想你们检察院应该跟司法鉴定中心有工作上的联系,所以想你给我支个招,我是实在没办法了。”

她想起年少时那些个对自己表白的男男女女,自己一声冷冷的”滚”就给他们打法掉了,现在轮到自己被人说”滚”了。

苍天饶过谁。

周京那叫一个愁,从桌上摸了酒杯一饮而尽。

周京自己争气,在她们这个圈里是顶风光、意气风发的,尚秀文什么时候见她这样过,又好奇又好笑。

“所以上回陶陶跟我说你想霸王强上弓的就是这位法医小姐?”

周京眼光高,就没她瞧得上的人,在部队里也没时间谈,所以一年一年的被耽误了,都28了都没谈过。

所以这次听说她有喜欢的姑娘,大家都很惊奇也八卦。

但她捂得死死的,怎么也不松口那人是谁。

周京乜了她一眼,哼道。

“你听她胡扯呢。”

尚秀文偷笑,唇角的弧度费劲压下去。

在微信上搜了一下聊天记录,等她把屏幕熄了,翘起的腿也放了下来,正色道。

“我想起来了,你这位法医小姐我确实没接触过,但是倒听说过她,人长得漂亮又不谄媚,专业极强,短短三年就成了司法鉴定中心的骨干法医,人虽然高冷,但品性还是满正直有爱心的。”

“既然你强追人家不答应,要不你试下卖惨?再让她们主任牵个线搭个桥,一来二去的这事不久成了?”

周京一下惊喜地坐正了,声音也扬了起来。

“好办法,她人是蛮好的,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很有爱心地跟一个丧母的小女孩说我们脑袋里有一块大小够盛下四滴雨水的小骨头,那里有妈妈留下的信息,以此证明妈妈是一直陪在我们身边的之类的话,当时听得我都怪感动的。”

她又一次想起了那个闷热的下午,她贴在沁凉的墙壁上,风从她的袖口钻进来,把肚子填得鼓鼓的,她在怦怦的心跳声中听着尤珉月清越的声音安慰着那个小女孩。

“哈?”

能把对妈怨恨的周京都听感动了?这是哪路来的神仙?

“挺有意思的。”

尚秀文饶有兴致地摸着下巴,决定明天去会会这个法医小姐。

周京接受了尚秀文的卖惨建议,自己想了个馊主意,联系了医院的朋友给她一边的手腿打上石膏,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然后往那单人病房一躺。

然后再跟李建华打电话,让他把尤珉月叫过来。

她没跟李建华说她那是假车祸,当时李建华还在外面,接到电话后开着车火急火燎地往鉴定中心赶,还咬咬牙闯了一个红灯。

车歪歪斜斜地停着,但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大汗淋漓地出现在尤珉月的办公室,把人叫了出来。

“主任有什么事吗?”

李主任一身的汗味,尤珉月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让走廊的穿堂风从中间穿过,带走对方的汗味。

李建华特别着急,才刚站稳了便让尤珉月跟上他,气喘吁吁地边走边说。

“周京出事了!她出车祸了,你快点跟我去医院看她。”

尤珉月哑然,一时间不知道是周京荒唐还是李建华更荒唐。

“有个案件,等会要跟着刑侦出现场。”

“让他们换个人,周处的事情要紧!我这就给你们张队打电话。”

皮鞋”嗒嗒”地踩在地上,急切又凌乱。

李建华是个人精,他知道周京对尤珉月有意思,但他面上装作不知道,只按照周京的意思积极促成这段关系。

尤珉月在他手底下干活,要是最后这两人成了,他攀上了周京的关系还愁升不上去吗?

因此对周京比对他父母还上心,看两人关系迟迟没有进展自己比周京还着急。

来到病房一见着打着石膏躺在床上的周京,眼前一黑,哭天抢地地扑到她床前,带起一阵风。

“周处你怎么伤成这样,真是遭罪啊。”

周京的目光却越过李建华,直直看向他身后的尤珉月,眼睛惊喜又害羞地亮了亮。

“你来啦。”

尤珉月极轻地点了点头,扫了一眼她右半边身体打着的石膏,看人动弹不得地躺在病床上,没了那股生龙活虎的劲儿了。

李建华还在那嘘寒问暖,可周京已经不需要他了,随便找了个理由把人支去买东西,然后在床上哎哟哎哟地扮着可怜相。

“珉月你坐这陪我一会儿呗。”

尤珉月虽然讨厌周京,但没法丢下一个受伤的病患先行离开,况且她是和李建华一起来的,自然也得一起回去,不然领导该怎么想她?

捡了张椅子坐到病床前,尤珉月皱眉地看着分外冷清的病房。

“你家人呢?”

周京都不用想,睁着眼睛就能说瞎话。

“我爸妈不在北京,爷爷奶奶岁数大了,不敢让老人家操心,所以就没有通知家属。”

“没告诉你朋友吗?”尤珉月眉皱得更深了。

“你就是我的朋友呀。”

周京自己傻乐,看到尤珉月脸色不对劲,又连忙补充。

“那些都是狐朋狗友,叫她们过来除了给我添乱没点儿用。”

“护工呢?”

尤珉月的目光落在她打了石膏的右手和右腿上,思索她自己一个人该如何行动。

“在找了,在找了,就是最近护工紧缺,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找到。”

说罢周京眼巴巴地看着她,舔了舔干燥的唇,又暗示地瞥了眼果篮里的水果。

“我想吃苹果。”

李建华做事挺周到的,饶是急急忙忙地赶过来还不忘在医院门口的水果店买了个果篮,就连水果刀都体贴地备好了。

周京想着两人就这样干瞪眼等回没话讲,就叭叭地喊着想吃苹果。

尤珉月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起了身,从果篮里挑了个红彤彤的苹果,又拿起水果刀。

“等着。”

听着”哗哗”水声的周京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她预感这个法子肯定得行,紧张又激动,打着石膏的小腿肌肉抽搐,一伸腿便撞上了栏杆,发出”砰”的一声响。

立马笨拙地将笨重的腿挪开,伸长了脖子往外看,不知道洗手间里的尤珉月听见没有。

等尤珉月出来后,她又马上牢牢实实地躺好。

湿淋淋的苹果、手和水果刀被纸巾一一擦干,”嚓”的一声,是锋利刀片刺穿果皮的声音,接着便是连续的”沙沙”声,红红的苹果皮成了小蛇,在她白皙的指尖下越拉越长,苹果水润的清香爆出来,干净饱满的果肉在她手里无接触地转着。

水果刀使出了手术刀的架势,削水果也是视觉享受。

周京看着那长长吊下来的果皮,觉得自己暧昧的喜欢也被越拉越长。

“你明天还可以来看我不,我一个人无聊,想跟你说说话。”

眼睛缓缓地眨着,声音里带着恳求的意味,就连头发都是软趴趴地贴着脑壳。

尤珉月瞥了她一眼,素白脸上的神情寡淡,唇色浅浅,像一幅韵味十足的水墨画。

“明天周四。”

周京失落地”哦”了一声,手指绻着扣她手臂上的石膏,垂下眼的模样很是无助。

这与她平常那副模样相差甚远,落魄又颓然。

她做的事虽然让尤珉月讨厌,但人是不坏的,尤珉月咬了咬唇肉,于心不忍,将削好的苹果递给她。

“明天中午我可以来。”

就当是还她下午茶的人情好了,尤珉月心想。

周京简直要蹦起来了,激动得尾音都压不住地颤着。

“太感谢你了!”

“你还是尽快请个护工吧,你自己照顾自己也不是个事。”

尤珉月的声线依旧冷淡,但在周京听来却是满满的关心,感动得眼泪水都快下来了。

“嗯嗯。”她点头如捣蒜。

擦着水果刀上的汁水,尤珉月想了想,问。

“明天中午你想吃什么?我可以给你带。”

“都可以,我什么都不挑。”

李建华离开的那半个小时的时间是周京这几年来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光,她最讨厌的医院都变得和蔼可亲了起来,整个人豁然开朗,像是飘在云端,幸福得不得了。

等尤珉月和李建华走后,她的医生朋友过来给她拆石膏,看她翘着腿哼着歌好不快活的模样,”唉哟”了一声。

“格格您这又是使的哪一出呢?”

周京啃干净手里的苹果,抬起胳膊将果核掷进垃圾桶,颇为傲娇地哼道。

“你别管,管好你底下人的嘴,别让她们给我乱说,还有这事就你知我知,别让程冰她们知道了。”

医生比了个ok的手势,“我办事您还不放心嘛,妥妥地。”

第二天中午,尤珉月提着饭盒来医院,推门进病房就只看到周京一个人躺在床上看手机。

“护工呢?”

闻声的周京把手机放下,眼睛亮亮地看向尤珉月,费劲地抬起打着石膏的右手朝人招手。

“我让护工去吃饭啦。”

笑容灿烂,没心没肺的乐天派,二得可以,要是给她的那群朋友看到不得毛骨悚然,还以为这家伙被脏东西附身了呢。

“你过来堵车不,辛苦你啦。”

“还行。”

尤珉月看她稳稳地把右手放下后,才将全部的目光移至床头柜子,简单拾掇了柜顶后将食盒放上去。

周京耸鼻嗅嗅,好奇地盯着尤珉月的手。

“带了什么好吃的捏。”

“茶树菇鸡汤,糖醋排骨,小炒黄牛跟白灼秋葵。”

“都是我爱吃的,珉月你也太会点了吧。”

她哇哦一声后,脸上的五官都动作了起来,并且竖起了大拇指。

“是酒店的招牌菜。”

尤珉月扫了她一眼,以平淡的态度对待她夸张的反应。

“你的床,要调整一下,往哪弄?”

“在这。”

周京给她指好位置后便像只乖乖小狗等着尤珉月给她调整床头,尤珉月俯身的时候带来一阵淡淡的冷香,周京那时候又恰巧垂眸,目光顺着她精致的锁骨往下看。

尤珉月穿了件垂感很好的桑蚕丝面料的衬衫,藕粉色的颜色很是贴近肌肤,衬得人清隽秀丽,略微宽松的领口做了小v领的设计。

日常行动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尤珉月第一次调整病床,俯身的幅度便大了些。

于是周京的视线顺利滑入她的领口,触到一片白腻的美好,隆起的弧度是叫人词穷的柔美,丰盈的肉感让她不禁咬住了下唇,心神荡漾。

斑驳树影落在地板上,随风晃动,她在悸动中淌下热汗,流汗程度堪比那次在热带雨林的救援。

等尤珉月把小餐桌横到她面前,并将餐品一一摆好,她神情还恍惚着。

病人躺在床上满头大汗,尤珉月问她。

“很热吗?需要把温度调低一些吗?”

“嗯,好,是有点热”

一看温度24度,脸上也挂不住了,嘟囔道。

“医院的空调机子用了都快20年了吧,一点儿也不制冷。”

尤珉月的好奇心寡淡,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把空调温度调低了。

尤珉月一下班就去酒楼拿提前订好的餐品了,她是没吃饭,但也不会在周京这里吃,想着等会儿回去的时候在路上买点对付两口。

周京一听她不吃,把碗往桌上一推,赌气道。

“那我也不吃了。”

“明明有这么多菜,又有多的碗筷,怎么就不能一起吃了。”

别过去的眼眶都红了,一副受伤的表情。

尤珉月看着她打着石膏的手跟腿,终究还是于心不忍,解释道。

“我只是不饿。”

“那我也不饿!”

没有让病人饿肚子的道理,尤珉月给自己也盛了一份。

在病床的小桌上,这是周京和尤珉月这么久以来吃过的最和谐的一顿饭。

连续来了一周,护工都不见人影,尤珉月留了个心眼,提着空饭盒找了护士站的护士问。

“请问有看到1302病房的护工吗?我找她有点事。”

浅蓝色的袖口挽至手肘,露出一截冷白的小臂,手肘搭在护士站台上。

小护士一抬眸便撞进了那片纯粹的白中,略微惊叹了一瞬,才疑惑道。

“护工?1302房没有护工啊。”

不请护工,家人朋友都没通知,尤珉月愣了一下,然后突然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她本想一走了之,把周京的微信删除,再把电话拉黑,但想想还是气不过,提着饭盒折返。

面对周京满脸惊喜的表情,她把饭盒丢到那打着石膏的腿上,脸色森冷,不近人情。

“别装了。”

周京这会儿也没法扮弱了,把饭盒扶正,挪着石膏腿让自己坐直,语气发虚地说道。

“你怎么发现的?”

尤珉月不语,她穿了件青玉色的衬衫,清冷的色调衬得她的冷脸仿佛被冰冻了所有生气的荒原。

周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舔了舔干燥的下唇,认错态度诚恳,带着卑弱的哀求姿态。

“抱歉,除了这样的损招我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跟你接触。”

道歉并不一定会得到原谅,对尤珉月这种人尤其不适用。

多看一眼都没有,尤珉月转身便走。

周京一下慌了,连声挽留。

“欸欸,你别走。”

她翻身下床,那石膏着实笨重,一下跪倒在地上,钻心的疼痛从脚踝传来,这下真是给扭着了。

穿着病号服的周京冒着豆大的冷汗发出凄惨的痛呼,可尤珉月却头也不回地走了,背影透出决绝。

联系方式全被拉黑,周京联系不上尤珉月,就只能天天往司法鉴定中心门口蹲,愁得人都快蔫了。

本来不抽烟的,为了打发时间都抽起了烟,眉眼间笼着挥之不去的浓浓阴翳,不知道该拿尤珉月怎么办。

尚秀文笑她竟是个痴情种,程冰骂她别丢人现眼,陶沁怡一心八卦那叫她魂不守舍的天仙到底是谁。

这天尤珉月碰着在临市做法医的大学同学过来办案,忙了一天可算在七点收工,他们一边往外走着一边讨论着一起疑点重重的刑事案件,分析死者的死亡原因,施害者的动机。

因为是同一个派系学出来的,聊得也投机,出来的时候天都黑了,一排榆树被风吹得”哗哗”作响,乍一听还以为是下雨了。

尤珉月抬头看了一眼,稀疏的星挂在高空,万里无云,是个分外晴朗的夜。

他们在门口停了下来,话题也转了。

“你大老远的过来不容易,今晚请你吃饭,你想吃什么?附近有家粤菜不错,粤菜你吃得惯吗?”

那男生点头如捣蒜,“吃得惯吃得惯,有生之年竟然能吃到法医系高岭之花请吃饭,感觉像是在做梦!”

尤珉月上学的时候更高冷,以全科近满分的成绩连续五年霸榜年级第一,强得可怕,出来工作后人还温和些了,有时候会开一点小玩笑,对人也照顾。

尤珉月一下笑了,冷淡疏离在浅浅笑纹里烟消云散。

“说什么呢,就只是一顿饭而已,有那么夸张吗?”

不远处的露天停车场,有一辆陆巡停在一颗茂盛的榆树下,驾驶座上坐了个人。

是一直候在这儿的周京。

车里很黑,看不清她的脸色,只见她落在方向盘上的手攥得死紧,青筋爆发,指关节里的骨快要冲出那薄薄的皮。

锐利目光死死盯着司法鉴定中心门口的那两道身影,她的眼被尤珉月清浅的笑意灼伤了。

俊男美女好不养眼,可滔天醋意夹杂着背叛汹涌而上,转瞬间理智便被彻底淹没。

从见到尤珉月的那一眼起,周京就拿她当自己的所有物了。

她的底气造就了她的盲目自信,尤珉月的冷脸与拒绝她一直就只当作是小打小闹,小女友闹别扭,把人追到手是不在话下的。

如今却被一个小白脸”插足”了,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那股子痞劲儿跟莽劲儿就上来了,压都压不住,推开车门,迈开长腿,周身低气压,眸光晦暗,看那男的表情跟死人没什么区别。

她是从斜面大跨步走过去的,三级阶梯轻易跨上去,黑色长裤抻直了贴着腿,勾勒出紧绷流畅的大腿线条。

修长小腿有力地一蹬,剩下的三级阶梯已经在她身后了,拖长的身影鬼魅般倾斜、交错着横在阶梯上。

她过来的速度快且无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推开了尤珉月身边的清瘦男人。

她手上用了十足的力道,将近180的男性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被掼在了地上,在光滑的瓷砖地板上滑出去几米,”砰”地一声撞在了墙上,痛呼出声。

这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尤珉月颜色偏浅的瞳孔骤然瑟缩,嘴唇微张,惊呼哑在喉咙里。

在看清是周京后,目光里带着极深沉的憎恶和指责,冷声如剑般劈开紧张的气氛。

“你发什么疯?”

脚步比意识更快地调转方向,尤珉月转身就要往陈健平的位置去,手腕却被大力抓握着往回拉扯,疼到抽搐。

“你敢去扶他一个试试?”

暴虐的声音充斥着耳膜,她对上了周京扭曲的布满了阴霾的脸。

暗色在她眼底沉浮、翻涌,周京的眼神太过恐怖,颤栗从脊骨末端蹿起来。

尸检的死人不恐怖,有特权的活人比死人恐怖千万倍。

周京是真的会把她弄死的。

尤珉月第一次被一个人的眼神吓到,身体的保护机制让她呈现了木僵状态,五感封锁。

咬紧了牙关,抿紧着唇,周京拽着尤珉月就往外走。

陈健平缓过那阵痛后,忙爬起来要去把尤珉月拉回来,步子跟不上,喝斥脱口而出。

“你这人怎么回事?”

舌尖抵住上颚,周京止住了脚步,扭头横过来的一个眼神带着肃杀的冷冽,京腔不再漫不经心,变得沉缓而标准。

“我劝你不要碰你不该碰的人,要是还想保住你脖子上的那个东西的话。”

天色突然黑沉得可怕,那个高挑女人周身的气场带着极强的压迫感,几乎要和这压抑的夜色融为一体了。

陈健平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她是做什么工作的,但那一下真的被定住了,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四肢像是被架起来般动弹不得,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滚下来,后背汗湿。

周京的功勋是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挣来的,如果说法医的使命是”为生者权,为逝者言,追求真相,坚守正义”的话,那她在某些时刻就是一把冷血无情的枪,指哪打哪。

周京平时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懒散调子,可一旦她认真起来,周身的气场便如开了刃的冷剑,对付这些遵纪守法的普通小市民都用不着动真格。

尤珉月被塞进车里的时候,狭窄封闭的空间造成了更大的恐怖,她的身体猛地恢复了力量,却怎么也推不开车门。

车门被反锁,心脏瞬间沉入海底,尤珉月背靠着车门瑟瑟发抖,声音是她自己也意识不到地颤。

“我警告你放我下去,不然我就报警了。”

她的威胁不堪一击,可她惧怕、惊恐的目光让周京心碎的同时又点燃了她的愤怒。

“报警?”周京冷笑。

“好啊,我帮你。”

她掏出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电话刚打出去就把手机塞到尤珉月手里,启动了汽车。

她操纵着车就像摆弄着一个大玩具,方向盘在她手里转了几圈,车便简单利落地出了车库。

副驾驶座未系安全带发出的”滴滴”报警声,倒退的景物都让尤珉月右眼皮跳得很厉害,她不知道周京要带她去哪,直觉告诉她跟周京待在一起的每一秒都是危险的。

指尖很快冒出细密汗珠,电话很快接通,来不及听那边的介绍,苍白的唇便张开了。

“你好,这里有人在限制人身自由,位置在”

尤珉月听见自己紧涩的声音中夹杂着一声响过一声的心跳。

贴着耳朵的手机却被一把抢走,汽车行驶得飞快,周京单手稳控着方向盘,声音阴沉狠厉,态度嚣张轻慢。

“把这个手机号报给你们孟局长,看他敢吱一声不。”

还没等那边有所反应,挂断了的电话就被她狠狠掼下。

手机屏幕被磕碎了一角,静静地躺在她脚下。

尤珉月的家庭和睦,她自己更是品学兼优,念的都是重点学校的卓越班,直到目前为止的生命中她都没有经历过暴力,没遇到过对她造成伤害的坏人。

周京表现出来暴虐让她无法招架,只觉得脖颈像是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掐住,恐惧无处遁形,空气也越来越稀薄。

周京今晚疯过了头,把头发往后梳,露出张又凶又狠的脸。

她撕开了无害憨直的面具,彻底地暴露了蛮横、掌控的恶劣本性。

每每想起尤珉月对那个男人的态度,卸下防备的轻松姿态,愉悦的交谈都叫她狠的牙痒痒。

这边对自己冷言冷语,转头就对别人笑,还是个瘦弱的男的。

妈的!

男的有什么好?

能比得上自己吗?

因为她妈重男轻女,周京对男性的厌恶和排斥从小就根植在潜意识里,她非常好强,一定要强过、争过男性。

她那圈子里也有男的玩在一起,但她可从来都没正眼瞧过人家。

周京一脚油门把车开得蹿出去,一路上不知道闯了多少红灯。

她在北京有几处住宅,选了个最近也是隐私最好的独栋别墅,从车库直接进宅子,尤珉月就算想找人求救都没有机会。

但来的中途等尤珉月恢复冷静后还是用自己的手机报了警,报了自己的身份证号码以及周京的名字。

在车灯晃过万和书院的别墅名时,又沉着冷静地拨通了报警电话。

“你好,我是刚打来电话的尤珉月,我被周京强制带至万和书院,请尽快安排警力过来。”

临了还不忘礼貌地说了句,“非常感谢。”

周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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