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寂静中，两人摸索着前行。

“谢谢。”时文柏哑声道谢。

时文柏点头，语气迟疑：“他的尸体，很古怪。没有明显的外伤，保存也很完好。而且我觉得，他的皮肤看上去质感很像石头。你们公司会招外星人研究员吗？”

身后不论是高大的树木还是低矮的草木，都在这地面的剧烈移动中歪斜，一丛一丛的植物陷落入黝黑的裂隙中。

没等时文柏回答，唐安继续说：“先前你问我们算不算朋友，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很高兴能和你很成为朋友。之前我的表现可能有点伤人，但，我只是比较难交付信任。”

还没等唐安起身，裂隙已经追上了他，他开始向下坠落。

唐安摸着黑往时文柏的方向走去，“别说话了，你伤到哪了？出血严重吗？我背包里有不少药……”

地面开始开裂，像是有什么巨物将要破土而出，黑色的裂缝随着它的上升向四周蔓延开，几名哨兵迅速行动，稳住身体试图撤离。

见时文柏畏缩地后退，唐安假笑着道：“我觉得这伤不算重哦。记得您之前说还想再要一次精神鞭笞，我觉得现在有点手痒，司令您准备好了吗？”

光源下落，被时文柏接住，唐安听到他在下面喊：“老板，你等一会儿，我先在底下转一圈，马上来接你。”

“老板，你到底是有着什么样的金钱观念……”时文柏有些无语，“你知道6能量币能养活多少人口吗？”

时文柏被向导外放的精神力压得烦躁，咋舌道：“你这人怎么打架磨磨蹭蹭的，不知道速度才是决胜的关键吗？”

哨兵的脑袋从唐安腿边冒出来。

唐安摸了摸四周的石壁，并不潮湿，地表的河水没有能够沁湿这里的石头，这可能是个地下深处的废弃矿道。

其他两艘护卫舰上的九人已经为他而死，现在，时文柏也将死在他的面前。

唐安盯着时文柏的背影看了许久，总忍不住回想哨兵朝着他飞奔而来时的表情。

照在岩壁上的光随着底下哨兵的移动变换着角度，唐安在脑中绘制出哨兵的行动路线。趁着哨兵在调查洞穴底部，他将永恒唤出来，派去调查周围的其他洞穴。

他说：“看出来了，我都舍身救你那么多次了，老板你还是对我很防备。”

时文柏低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打断了唐安的思索。

唐安接过他递来的备用荧光棒，亦步亦趋地跟在哨兵身后。

“所以这里还真有可能生存着大型生物，然后被刚才两次炮击震醒。”

随着两个圆环再次闭合，布带像是充进了气体一般膨胀，顺着小臂的线条变形，迅速变硬固定。

强烈的求生欲望让时文柏停下了笑，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是只觉得气氛刚刚好，很适合我死后成为白月光的剧情。”

他皱眉拽了拽外骨骼支持器，骨架好像也因为撞击有些变形。

唐安本也不打算让小臂骨折的哨兵背他，他蹲下检查了下外骨骼的几个连接点，虽然因为撞击有些变形，但暂时不影响使用。他说：“外骨骼支持器没坏，没问题。”

矿道中很安静，唐安一字不漏地听到了他的话。

唐安压抑的精神力往四周蔓延……

其实唐安也说不清他想从时文柏口中听到什么，也许是之前的坠落太过惊险，才让他像个愣头青一样不经思考就问出了问题。

于是唐安沉默了一会儿，说：“抱歉，是我追问太多了。”

唐安无语，只能不接他的话茬，说：“手伸过来，我背包里有固定器，先把骨折的那条手臂处理下。”

时文柏一边倒吸凉气，一边又笑又咳，从万能的腰包里拿出一根应急照明用荧光棒，单手一掰，光驱散了黑暗，他看到了站着的压抑着怒火的唐安。

腾挪间，时文柏手上用力抱紧唐安的腿，声音有点气喘，答：“那怎么行，我可是很有职业素养的，你付钱了的，记得不，合同上写了要保护雇主的人身安全。”

“有外星科学家，但我记得这个行星的研究组里全是人类。”唐安皱眉，“我得下去看看。”

唐安想不明白为什么时文柏会舍身相救，他在黑暗中屏息，没听到对方的动静，慌乱之中忘记了还能用精神力探查情况。

唐安惊愕，脑中一片空白。

唐安声音颤抖着道：“时文柏，你在哪？你还好吗？”

“因为我不确定你是不是受谁安排，在这里伏击我的一员。”唐安右手摸向后腰挂着的微冲，向导素以他为中心向外蔓延。

时文柏一手捏着另一只手腕，将骨折的部位调整回原位，碎骨碴子也随之移动，剧痛让他满头冷汗，如果是健康的他，可以用精神力辅助调整骨头的位置，但精神躁动不受驱使，时文柏只能大致对准位置。

活蹦乱跳，幸灾乐祸！

唐安抱着哨兵的手几次在颠簸中松动，人正往下掉落，都被时文柏稳稳接住。

唐安认可了他的发现，补充道：“这里确实曾是个产出水晶的行星，上一任所有者在开完这个恒星系里的矿产后就低价出售，我看中了热带星球的气候才从他手里买下。”

坑洞空间不小，地面和四周都不平整，乍一看像是自然形成的小洞穴，但在穴壁上有三个黝黑的洞口，都有两米左右，宽度可供一人通行，比较宽敞，有明显的人工痕迹。

焦急，恐惧，还有悲伤。

唐安一向疑心重，尤其是处于这种情报缺失的场景中。

众人各自就近扶着树木勉强站立，地面震动的感觉与之前完全不同，唐安问：“是地震吗？”

黑暗笼罩着他，他开始颤抖。

向导黑色的头发散乱，发梢被汗水打湿，粘在额角。他嘴角下拉，金色的眸子在荧光棒的照明下仿佛发着光，直直盯着时文柏。

“你为什么也跟着跳下来？”唐安的声音顺着洞穴的走向向前传播。

下一秒，唐安的视线就失去了哨兵的身影，光源几次闪动。

“那刚才有什么从地下冲出来，是矿洞里的生物？”时文柏疑惑，“你买下行星之后还探过地面下的情况吗？”

“老板，我们好像遇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震动来自地下，而且愈演愈烈！

“你从哪里找来的？”唐安借着荧光棒的照明光，看到了挂勾上他们公司的标志，“这里怎么会有我们的产品？”

“刚才我的本意不是说教，抱歉。”唐安开口，“不论你是为了什么，我很感激你能跟着下来救我。”

他道了歉，时文柏也没有再说什么，两人在这个仅供单向通行的狭窄洞穴里前进。

“我知道，但人要是死了，账户里有再多能量币又能派什么用处？”唐安的语气带上了说教的意味。

时文柏见他没什么异样，大跨两步走到唐安前方带路。

时文柏是偶然进入局中，还是隐藏的危机源头？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地面出现未知的抖动。

话音刚落，唐安就见前方的哨兵停下脚步。

笑得时候牵扯到开裂的肋骨，又咳起来。

一棵根系发达的巨树摇晃着倒伏，一侧的树根被从土下强硬扯出，粗壮的根须突然出现在时文柏的脚下，他一滑，向后仰去，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稳住身体，他背上的唐安跌了下来。

时文柏不屑地笑了，“我如果想下手，你在上面的洞穴里就没命了，还能活到现在？”

黑色的裂隙张开大口不断追击，树木的根系裹挟着泥土和石块被一片一片撬起，跑动中的众人东倒西歪，一时不查，就被裂缝分割了位置。

“时文柏。”唐安一边慢条斯里地念出他的名字，一边踱步靠近他。

“什么派不上用场？”

他们配合默契，抵达落脚点后又重复先前的步骤，很快唐安就抵达了洞窟底部。

寂静中，唐安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时文柏刚说的话。

时文柏说着走上前来，唐安藏好表情。

他们抵达深坑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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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尸体会在这个偏远星球的地下永远深埋。

辛浩三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混乱的树林中，唐安皱眉，看着地上的裂隙越来越近，说：“把我放下吧，带着我你跑不出去的。”

时文柏用手护住他的后脑。

他蹲下，将背包取下打开，急救箱在辛浩那里，他包里只有一个应急医疗包，“固定器只有一个，之后其他地方再骨折就没有了。”

“走吧。”唐安也迈开步子。

前方的地面消失，他站在边缘向外探身，就见哨兵灵巧地单手攀着石壁，往下几个腾跃，落到了巨大空间的底部。

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零星的咳嗽声和不规律的喘息。

时文柏道：“估计是运气守恒了，你不是说来调查研究人员失联事件嘛。我刚在底下转了一圈，就看到一具尸体，穿着制服，腰上还挂着一捆登山绳。”

“我想跳就跳了，还需要理由吗？”时文柏用脚将地面的碎石扫开，单手扶着石壁努力前进。

时文柏将这句话视作夸奖，答复道：“因为想打我的，都打不过我哈。”

他被一把拉住，时文柏的热量隔着衣服传过来。

空旷的山洞总体靠近圆柱形，四周的石壁上不规则地落满大大小小的洞穴入口，唐安他们所在的洞穴出口位于山洞的上半部分。

感受到向导精神力的瞬间，时文柏就已经憋着笑知道自己演不下去了。

时文柏取下荧光棒用力上抛，借着照明，唐安看清了这个巨大空间的全貌——

刚才他单手系扣时，另一只手抓握着的石壁突起突然脆裂，他因此往下掉落了一段，右腿在突出的岩石上撞得不轻。

他听到时文柏叹了一口气。

见向导并没有被他逗笑，时文柏迅速变化表情，可怜兮兮道：“掌骨骨裂，小臂骨折，肋骨可能好几根都有点裂。您看这伤算不算重呢？”

“也许有的杀手就喜欢戏弄猎物的感觉呢……”

唐安熟练地绑好绳结，确认安全扣的牢固性，时文柏已经回到下方中层找到了一个落脚点。

或许他当时应该转头就回总部，而不是来到这个和命运相关的节点。

“走吧，我先去带你去看看之前遇到的研究员尸体。”

“这么多天，尸体没腐烂？”唐安没在绳子上嗅到腐臭味。

唐安的视线被黑暗吞噬，时文柏耀眼的金发还印在他脑海中。

时文柏自然而然地背起唐安，哨兵们奔行在丛林中。

唐安打开圆环上的搭扣，展开固定器，环绕上时文柏的小臂两端，然后调整松紧扣上搭扣。

“好吧，只能承认我们俩都派不上用场了。”唐安伸手顺顺永恒的羽毛。

“有开采痕迹。”缓过来的时文柏此时也站起来，195＋的哨兵微微低头免得撞到脑袋，他在身后的墙壁上发现了开采水晶留下的特殊痕迹。

时文柏说：“我死在这里的话，你会永远记住我吗？”

“那你跟紧我。”时文柏先行一步走进洞穴。

“啊，很痛的，老板您不会这么残忍的，对嘛？”时文柏全力睁大双眼，眼中还有之前咳嗽激出的泪水，突出一个无辜。

“那岂不是谁出了6能量币就都能买你一条命？”

坠落。

但对体型偏大的楔尾伯劳来说，大部分洞穴过窄，严重限制了它的飞行，郁闷的情绪从永恒处传递到唐安的脑内。它飞回唐安的身边，站在向导的肩膀上，把头埋进唐安的头发里。

唐安用急救包里的快速止血喷雾处理了一下时文柏和他身上各处擦伤，又不放心地再次查看了时文柏，确认他没有隐瞒伤情，才有闲情在荧光棒的照明下，察看起他们现在所处的坑洞。

时文柏马上就要死了吗？

唐安又一次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作“宣传材料仅供参考”，努力让自己忘掉报道里的那个时司令，冷漠地发表了评价：“你能活到现在，确实不容易。”

撞击。

“小心。”

唐安见时文柏还要花点时间收纳登山绳，扶着石壁默不作声地揉了揉右腿。

唐安想，他们才相识不到一天。

唐安心想，如果没看过书，之后遇到了需要他自爆精神海才能度过的危机，他也许真的会为了两人的一线生机搏一搏。

，之后再前往其他露营点寻找能源会便捷很多。

时文柏朝他奔来，毫不犹豫地一跳。

“你没问题？”时文柏问。

坠落。

“好吧，如果你硬要个理由，就当我是为了那48能量币的尾款吧，我可不想连着两次任务都拿不到尾款。”

时文柏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也不回头，抱怨道：“喂喂，不管怎么样，我是为了救你才跳下来的。”

坠落。

唐安回忆了一会儿，道：“这倒确实没有，出售合同上清楚标了‘矿产资源已采集完毕，低价出售’，我就没有多费功夫安排深度扫描，毕竟我的研究组只需要地表和地下浅层的植物样本。”

那一刻，哨兵是不是在他身上看到了某个当初没救下的人？

时文柏向上一跃，稳稳落在唐安身边。他的手上拿着一捆材质强韧的登山绳，绳子的一头向下垂落，他炫耀似地在唐安面前晃了晃。

随着双方精神力的接触，时文柏的精神状况被如实地传达给唐安。

失联的研究人员、拦路的掠夺者、未知的地底生物，到底是谁布下这个大局？

一块巨大的落石斜插入在洞穴半空，为他们挡住了头顶上方大部分碎石和泥土。

固定器的两个圆环之间链接着三根小指粗细的布带。

他的自大不仅令自己陷入了困境，还连累了很多人。

唐安盯着他的背影，哨兵金色的发丝随着他前进的步子晃动。

哨兵抛出的荧光棒没能触碰到山洞的顶部，这个洞穴高度估计有两百米。

眼前的哨兵身手矫健地向下一跃，光源也跟着下落，唐安赶紧上前。

地面下深处。

“留——”他脱口而出。

听到了唐安的威胁，他放声大笑起来：“噗，哈哈哈，嘶，哈，咳咳，哈哈。”

可留活口三个字才出第一个

说完，他又嘟囔了一句：“你干脆当我是个很善良，不能见死不救的人吧，或者直接点，告诉我你想听什么。”

时文柏转身抱臂，斜靠在石壁上，光源挂在他的左上臂，因此阴影遮罩住了他的大半表情。

闻言，唐安忍不住往下又看了看高度，确认没法自己下去后，他只能扶着岩壁在洞穴边缘坐下。

唐安金色的眸子微眯起，唇角也扬起笑容，精神力已经铺满全场，充斥着标记地盘的压迫感。

时文柏的话语夹杂在咳嗽之间，他问：“唐安，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吗？”

唐安狠狠咬牙，声音从齿缝间挤出：“你死在这里的话，尾款别想拿到了。”

时文柏将荧光棒别在作战服的臂带上，打开光脑的简易气体成分分析程序，说：“氧气暂时还充足，而且这里有空气流通，我们得移动起来，否则会被困死在这里。”

“身后两条都是是死路，得朝你那个方向走。”唐安用光脑自带的声波装置扫描了一下洞穴的地形，道。

时文柏说的没错，不论如何，他跳下来是为了救他。

“知道，所以我一路上来把固定点都打好了，但绳子不够长，中间要找个洞穴口落脚。”多亏了哨兵强大的体质，他的左手已经可以低强度使用了，不然时文柏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单手边攀爬边打固定扣。

他过去或许辉煌，但他的死亡是如此默默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