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谢。”那男人说。

他看起来还想再多说些什么，但流连人间太久，他神智早磨得昏聩极了，若不是盛钊将他叫醒，他恐怕还要在此地流连不知多少年才能想起自己已死的事实。

盛钊对他向来没有抵抗力，一向是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诚实地照他说得做了。

不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惊呼，有路人惊喜地掏出手机对着天，但只有盛钊知道，这场不合理的大雪究竟是来源于谁，又为了谁。

他用舌尖舔了舔盛钊的唇角，诱哄道：“张嘴。”

太遗憾了，盛钊忽然没来由地想：要是在电视剧里，这时候应该下点雪。

但饶是如此，他骨子里到底还是有一点妖兽习性，改也改不掉。

然而可惜，今天申城温度零上两度八，而且晴空万里，实在不具备这种“恋爱气氛”条件。

江对岸的商业区里放着热闹的新年组曲，那些歌声跨过水岸，变得有些模糊，路灯暖色的光在霓虹灯内显得有些势单力薄，只在盛钊脚下圈出一个小小的影子。

盛钊抬头看了看月色，对他说道：“走吧。”

盛钊话音刚落，手里浅黄色的符纸忽然无风自动，平白从他手中燃了起来，只须臾之间就化作了一团薄灰，轻飘飘地从他指尖落了下去。

刑应烛的影子和他交叠在一起，就好像——他们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不着急。”刑应烛笑了笑，微微垂下头凑近他耳边，含着笑意说道：“——来日方长。”

他不可置信地偏过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天上开始断断续续地落下了细碎的雪花，只几息之间，那些雪花便越凝越大，下成了鹅毛大雪。

“不用。”盛钊一摆手，说道：“去投胎吧。”

几步外一位穿着破旧棉袍的“中年人”涣散的目光忽而凝成一束，平白从浑噩中脱出一点灵智来。

那伤口还在向外滴着血，顺着他的下巴滴落下来，在半空中散成一团雾。

刑应烛尾音轻缓地划过盛钊的心口，划得他酥酥麻麻，还有点痒。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听见刑应烛低低地笑了一声。

——应龙司水，掌管江河湖海，雾霜雨雪。

“完蛋了，怎么办？”盛钊难得没被他调戏得炸毛，他还沉浸在这场雪里，一把捂住眼睛，低声说：“我好感动，我现在觉得你对我做什么都行。”

刑应烛心情好像出奇得好，他眼角微弯，眼下的那颗泪痣被灯光照亮，盛钊只往他脸上扫了一眼，就再挪不开眼了。

那男人被他这一声惊回了神，不由得冲他躬身行礼，颤巍巍地做了个揖。

占有欲作祟，不想让别人看到太多盛钊的窘态，所以他吻得很克制。

“……三魂永宁，魄无悲倾。”

刑应烛用拇指按上盛钊的唇角，然后轻轻擦了一下他唇上的水渍，调笑似地说道：“确实好闻——是我从一开始就不讨厌的味道。”

游魂的神智一开，执念消散，便不会再被缚在这一亩三分地，盛钊眼见着他发乌发暗的魂魄忽然一轻，平白散去了许多灰蒙蒙的雾，变得眉目分明起来。

盛钊眨了眨眼，几乎看呆了。

第152章 【主线番外】路济三途苦

“这——”盛钊懵了，第一反应就是转头看向刑应烛。

从城隍庙到酒店要走一大段江景沿线，江对岸五光十色的大屏霓虹灯映在刑应烛的眼睛里，好像平白模糊了一点他身上的戾气，将他勾勒得精致又漂亮。

盛钊顿时愣住了。

轻薄的雪落在刑应烛肩头上，刑应烛挑了挑眉，语气微扬地说：“心想事成，嗯？”

他下意识眨了眨眼睛，融化的水珠从他睫毛上落了下来。

那是个很朴实的中年人，但不晓得是怎么死的。他脸上有一条非常狰狞的伤口，从左侧额角一直划到右脸，横贯鼻梁，看起来有些狰狞。

盛钊被他的笑声惊动，从那种缥缈茫然的抽离状态中回过神来，忽然觉得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在了他睫毛上。

盛钊没想到他大庭广众之下突然来这出，一下子愣住了，既不记得回应，也没第一时间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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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人，灯光，沾满了霓虹灯的江水波纹，配上雪花才应景呢。

盛钊被刑应烛吻得晕晕乎乎，脑子里的念头不切实际地乱飘，飘得他如坠云端，分不清今夕何夕。

“是了……”他失魂落魄地开口道：“是我自己忘了。”

他呆呆地看着盛钊，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乌黑发青的手臂，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其实早已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