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衍有此一问，八成是不信的，然而若是这话有他来说，又好像有劝说宁衍继续用兵的嫌疑，怎么说似乎都不大妥。

“那陛下的意思是？”关重试探问道。

但宁衍并不在意这个，对他而言，异族究竟是心服还是口服，对他都不重要。

“告诉他，什么时候学好了中原话，知道把和书换成降书了，再送来给朕看吧。”宁衍说。

“那就打吧。”宁衍说：“什么时候打到真伤筋动骨了，什么时候就该服了。”

崇华帝的“心意”送达前线时，恰巧谢珏和宁怀瑾都在营中。

也不怪宁衍看不起他，这位可汗是个“勤俭节约”的主儿，每次加价都加的极为吝啬，五十三十的加，比菜场卖猪肉的还不如。

“这恐怕有点难——”关重实话实说道：“突厥最是烈性，恐怕不肯轻易屈服人下。”

可就是这么个“窝囊废”，却在老可汗咽气那天突然露出獠牙。那日他爹还没死成，他就令人围了帐子，将王帐内外的守军杀了个一干二净。然后先是宰了跟自己同父异母的大哥，然后霸占了兄嫂，连带着捅死了大哥襁褓中的孩子。最后硬是威逼利诱在场的几部首领，拥他上了位。

加厉，现下竟敢在我朝土地上屠戮朕的子民——我若是还能再忍，倒不如把江山都拱手送人算了。”

其实对面的突厥人大约也没想过宁衍是个这么不好说话儿的主。

宁怀瑾就站在他身边，正牵着马望着远处的山脉，闻言笑道：“赌什么？”

这眼瞅着再有几个月夏天又要过去，对面的突厥可汗心里八成也急了，这一个月里送来的和书都有两三封了。

群臣也不是听不出宁衍的言外之意——现下朝中安稳，国库充盈，若这时候都不敢下手动兵，那宁衍就是个软骨头了。

所以，若是时机到了，对面必定会求降，至于是赔款还是称臣，对那位可汗来说，只要不碰到他的底线，他是不会在乎的。

关重拿不太好这个回答的度。

所以宁衍也恰恰明白，这样的人，绝不会争一时意气，来跟他拼个你死我活。他应是最会审时度势，能屈能伸之人，哪怕是要一时忍辱负重，他也会拼着自己的自尊不要，要留下手里最有用的剑。

突厥现任的可汗原本是他爹最不看重的一个孩子，早年寂寂无名，扔在王室人堆里都找不着这么个人。

“疏勒河对岸五百里，将军昨夜在那暂且扎了营。”关重说。

“这仗估计打不长了。”谢珏半跪在河边，撩起河水擦了擦手，笑着说：“王爷打不打赌？”

“差不多了。”宁衍说：“再追就要进山了，先缓缓，别叫人家包了饺子。”

“朕是不信。”好像宁衍没为难他，很快便说道：“异族就是如此，打不过了就求和，安生个几年，把自己养得膘肥马壮了，就自己撕毁和书。不重信守诺的，早见得多了。”

这场仗打了一年多，宁衍亲征也有半年了，手里这封和书不是他收到的第一封，自然也不会是最后一封。

“若是不让阿册那狠狠地大出一回血，他八成不知道什么叫教训。”宁衍说：“只有知道疼了，他才知道，若敢再往朕这里伸爪子，朕便剁了他的脑袋。”

打了一年半的交道，虽未见过面，但宁衍也算是对河对岸的那位对手颇有了解了。

草原上一到了秋冬时日，钱粮就吃紧，宁衍背后有偌大的江山撑着，想要银钱有国库，想要米粮有江南两府顶着，可突厥却不成，这仗一打起来没完，别说是去边城抢粮，就是想像以往一样乔装去边城做点小买卖都难。

可后来发现宁衍居然是认真的时，倒也晚了。

“对了。”宁衍说：“眼瞅夏至了，给前线送点凉水面，打仗是打仗，日子是日子，也叫前线的将士们跟着一起应个景。”

突厥刚被打退百里，谢珏有心休养生息，便没再多追，而是挑了个安静的地方安营扎寨。

此等手段，阴险狠辣，宁衍虽对此手段不能苟同，但也着实佩服。

他们营寨附近有一条小河，是子母河的一条支流，水不深，却胜在干净清凉。宁怀瑾闲暇时，也常来这附近走走。

宁衍将那封和书随手丢进了一旁的灯罩里烧成了灰，他摘下腕子上的串珠，放在手里捻了捻，问道：“他们打到哪了？”

那日之后半年，宁衍就一封罪书送去了突厥，最初对面还以为宁衍只是抖抖威风罢了，仗着兵强马壮，很没将他放在眼里。

关重身为前线将领，打自然是比和要舒爽。

关重应了声是。

“二十两，怎么样。”谢珏说。

边城苦突厥久矣，总拿这些抢了就跑的小人没有办法，现下宁衍要跟对面硬杠到底，血债血偿，关重自然十万个乐意。

宁衍屈指敲了敲桌面，笑道：“不过他说的话，你信吗？”

“好啊。”宁怀瑾笑道：“赌了——昭明猜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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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对方肯退上一步，宁衍就能一辈子把他压在属臣的位置上爬不起来。对付这样的人，只要比他还狠还辣，他便翻不出什么天大的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