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殿里供奉着三清像，旁边搁着一张香案，有个年迈的老道士正坐在桌后头打着瞌睡。

“既到此处，就是缘分。”老道士笑着捻了捻长须，说道：“姑娘，你只自去摇上一卦，若看了签文想解，我便解与你听。若不想解，我也分文不取。”

江凌进入江南两府时，已经是秋末了。

她进城那日正赶上一个雨天，秋末冬初的冷雨凉的刺骨，寒气直往人骨头缝里钻。街上行人寥寥，只有几个还在冒雨做苦活的力工还披着蓑衣在街上来去匆匆。

江凌笑了笑，顺着说道：“我瞧此处也不错，一路行来，外头果树菜地不知几何，村中家家青砖黑瓦，瞧着也富裕——对了，我在此落脚，还不知此处是何地？”

江府在平江的宅邸还有下人年年打扫修缮，江凌这次回去，还去自己儿时住的小楼里转了一圈，寻宝似地从妆台下面的小匣子里找到了当初背着江晓寒藏的一把小匕首。

“姑娘，来了就是缘分，不如求上一卦。”老道士笑着说：“百试百灵。”

老道士似乎并不意外她的答案，只问道：“那可需解签？”

“不必了。”江凌笑着道：“我已经明白了，多谢。”

“什么也没求。”江凌说：“但求解惑。”

江凌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收了伞，走到蒲团边跪下，拜了三拜。

“去江宁。”江凌说。

“非玄非妙，非深非浅；非彼非此，非生非死。”

这是一根中上签，上书两行小字。

然而签文落下时，她却莫名想起了在蜀中那日，与景湛酒楼一会时，问他的那个问题。

来被江凌带去了边城，托人带给了谢珏。至于谢珏怎么处置它的，江凌没有再问。

颜清也好景湛也罢，平日里算卦求签的，江凌也看过太多了，对此没什么兴趣。

命也好运也罢，若是什么都清楚明白，那日子也过得太没意思了。

大雨过后，外头天气转凉，江凌有心在冬月前赶回京中过年，所以便没再多留，而是尽早动身了。

“不必了。”江凌礼貌地拒绝道。

好在一旁就有处村庄可供落脚，江凌将马拴在一边，从怀里数了些散碎银两握在掌心，挑了间院中有女人衣物的农户敲了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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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平江城外两百里时，天上忽然又飘起了雨，可巧江凌乘的车也陷进了泥潭里，是半步也走不动了。

好在乡野村户为人大多朴实，开门的农妇没要江凌的银钱不说，还给她匀了一碗热汤出来。

拜神的铜磬忽然响了一声，江凌抬起头，才发现那老道士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她说着从袖中掏出几两碎银搁在案上，笑着道：“多谢解惑，一点心意，请笑纳吧。”

江凌本想再拒绝，可话到嘴边却又改了主意。她转过头，看了看座上那几尊色彩斑驳的三清像，到底还是跪了回去，从香案上拿起了签筒。

老道士顿时哈哈大笑。

江凌在平江府又呆了两三天。

江凌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说道：“木石瓦块有什么要紧，是叫你拿去吃点好的——”

十多年过去，江二小姐已经从一个没人膝盖大的小豆丁长成了个大姑娘，然而心性还是时高时低，她美滋滋地把这柄匕首收了起来，准备来日回京城时，拿给江晓寒显摆显摆。

那老道士捻了捻长须，在她后头喊了一嗓子。

江凌说着拱拱手，提着剑转身走了。

“姑娘留下银钱，可是要我修庙描像？”

思及此，这道签文终于让江凌提起了一点兴趣，她放下签筒，捻着那根签站起身来，看了看上头的签文。

观门大开着，里面是个两进的院子，江凌想了想，还是走了进去。

“女侠是过路的吧。”那农妇手里摘着菜，笑着问：“可要去哪？”

江凌将这枚签文递给那老道士，老道士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饶有兴致地唔了一声，笑着道：“姑娘求什么了？”

江凌既不在乎富贵权势，也对姻缘没什么感觉，自觉没什么所求之物，哪怕是摇签的时候也是心里空空。

老道士笑而不语，只见江凌晃了两下签筒，便有一根从中掉落出来，落于地面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江宁可是个好地方。”那农妇笑着说：“水好米好，养人呢。”

江凌执着一把油纸伞，在城中漫无目的地转了两圈，阴差阳错地拐上了一条小路，走到了一座三清观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