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令去而复返，在用药过后望闻问切，慎重得出结论：“皇后娘娘伤口血已然止住，这一关就算过了。只是……”

容韫自无意闲坐，频频摇头去榻前守着难唤

独孤夫人容韫退出内室曲身行礼面君。

“回太后，皇后娘娘伤处十分紧要，失血过多，脉弱无力，能否醒来何时醒来都是未知……”老大夫屈身以五体投地，“老臣无能，请太后、陛下降罪！”

“主子！”

“今日大祸系朕胡为，连累独孤一门为朕犯险，更连累毓姐姐负伤。”朱旭煦低头捏紧拳头，“毓儿是朕的皇后，朕绝不会弃之不顾。”她深吸一口气，诚挚的目光洒向在座三位她自认是当世最亲的长辈。

老大人匆忙离去，太后回头斥责皇帝，“煦儿，仁德之君当施仁政。毓儿如今已渡过难关，即便真有万一，”太后重重叹息，“你当思虑如何安抚尚书令一家。”

太后疾步赶来，逼视独生女，怒目圆睁，银牙紧咬，“君无戏言！一言既出，皇帝可要想好！”

开，垂眸愣怔了瞬，神色一变，含怒切齿，将木匣推给独孤勄，“你只有一夜的时间。明日早朝前，若回不来给朕交代。朕会连并治你擅自回京及办事不利之罪。”

太后柳眉倒竖，“只是什么，刘太医请直言。”

·

以皇帝心智，猜到独孤毓的凤珏放在她这里并无稀奇，独孤勄惊异的是这对玉珏的效用如此之大。

“毓儿危在旦夕，你尽早赶回来，或许还有机缘与她再会。”

“陛下，不可玩笑！”

太后皇帝与独孤氏夫妇共处一室，皇后寝殿除去昏迷着的正主，再无旁人。太后凤眸落在面容沉肃的皇帝身上。“皇帝方才不是有话要说？”

小皇帝正要开口，绮月搀着独孤夫人慌忙赶来，后面是情急闯宫的独孤信随之而来。

“你说什么？！”太后一怔，头晕目眩，近乎站不稳。皇帝扶住了她，冷冷垂视跪地之人，“皇后若有不测，你太医院全体当知晓后果。”

容韫携绮月入门屈膝行礼，经太后点了头，伴着惊呼直扑凤床，隐忍哭哽着。

“这般不成。”朱旭煦拦住云萝，拥着独孤毓，旋身转坐她面前，又伸手要来药碗。

“还有这个。”皇帝取出贴身一物摊开掌心给她看，“这半枚龙凤玉珏另一半，毓姐姐想必给你了罢。卿可知，玉珏归一等同于免死金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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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身为人君祭祖行跪拜礼之外最隆重的礼节。

“臣受之有愧。”独孤勄垂首单膝跪地。

亲生父女到底多有不便。为人母亲的守在爱女病榻前哽咽垂泪。他做父亲的，只能止步帐幔之外远远得瞧着念着……

朱旭煦回寝殿，自后拥着独孤毓，以手撑开檀口，由着云萝灌药。

皇帝闻言，不慌不忙撩起袍角直身跪地。“母后，孩儿正有要事想说与您。”

纤瘦的女儿背负怎样重的伤势？独孤信胡乱揣测着，心急如焚。

“毓儿断不会有万一。”小皇帝拧紧眉头。

“臣领旨。臣回太医院，急召各位同僚钻研病症。”年过半百的老大夫叩首行礼，颤巍巍起身。

独孤勄拱手接旨，抬头正视冷肃而陌生的少年皇帝，垂眸落眼在匣子中迸射冷光的小巧暗器上。

“谢太后与陛下体谅。”那二位主子还未说什么，独孤信垂手向内室眺望。

朱旭煦送走这二位，请舅母大人稍坐。

“毓儿！”

“陛下！”惊觉小皇帝语气不对，独孤勄抬头，后者背过身。

“舅母快请起。”朱旭煦将其扶起，请舅父舅母坐去母后身边。她则退后，不声不响立在三位长辈前。

独孤毓睡着了，但她还是温柔接纳了朱旭煦赋予她的所有。即便是此前的酸涩，委屈，即便是一碗闻来蹙眉的汤药呢……

整碗药都送入细美的咽喉，发苦的空气仿佛也清新许多。

“煦儿！”太后拍案而起。独孤夫妇惊起。

“不论是坦途或险境，上穷碧落下黄泉，朕都随她去。”

——他们亦是她们一双爱侣的三位高堂。

“谢母后成全。”太后袖手，自行离去。独孤信犹疑不决，容韫示意他追去。

“太医令道是，毓儿伤口止住血，好生将养，不日会好的。”太后刻意拔高声量，宽慰兄嫂。

朱旭煦将玉珏拍在香案上，留了话折回寝殿。

“陛下三思啊！”独孤信还要再劝，他胞妹独孤太后抬手拦下了他，冷道，“她心意绝，不必再劝。”

她尽然承受了。

云萝茫然而乖觉奉上了药碗。朱旭煦仰头含一口，在太后惊呼声中俯身贴上佳人娇唇。

独孤勄将弯刀取出来捏在手里，不理会细小的尖刃没入掌心，抱拳，“臣必不负圣意！”

“朕意已决。”朱旭煦退一大步，深深拱手俯身。

朱旭煦垂眸，沉声一叹，“卿拒之不收，朕与昭国凭何倚仗？”

小皇帝甩袖，板着脸，扬起下巴紧绷双颊，天家傲气自然流泻，“朕是皇帝，在位一日都是君无戏言的皇帝！”她缓一口气，收敛起冷肃模样，失落道：“……我自知不是称职的皇帝，甚至软弱无能不足成事，不配坐皇位，……而今毓儿为我所伤，我只想看护她醒来。皇帝之位，请母后召集内阁大臣，尽早另择明君。”

独孤毓软靠在怀里，任人施为。她毫无意识昏睡着，大多的药汁自嘴角淌下，浸染单薄的寝衣，染透几双眼睛。

匣子里静卧的那一枚一指长的小弯刀。

——亦是重伤了独孤毓的凶器。

太后摇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身为君主，你可有思量？皇后身陷意外，京畿驻军首领私自带兵回京，皇帝置独孤一门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