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最小的弟弟也和母亲一样躺在床上不动了，只剩下出的气。

有了第一个孩子，就有第二个、第三个……我们家有六个孩子，看就看谁的身体最先熬不住，就拿出去换别家的孩子。

大旱后的第一个月，家里的长辈最先饿死，只剩下了我的爹娘和家里的六个孩子。

我趁着人走之后去看了看他，一个个坟包胡乱地密布在黄土上，坟地上稀疏地摆放着一些残尸，头骨、大腿、内脏、空空的肋骨骨架……

这时候还有些草根树皮，如果肯走远些，总能在犄角旮旯里找到些许吃的，草籽、蚯蚓、老鼠，很快，山沟里的老鼠和虫子都吃绝了，附近的树叶也吃光了。

我爹原来是个高大的农家汉子，两个月过去，他就以一种可怕的速度衰弱下去，身上的肉全没了，眼睛深深凹下去变成两个黑窟窿，索性他还能走路。我娘比他还要不好，腿软的走不动路，只能躺在炕上，成天躺在被子里，我们几个孩子就跑到外面去找一切能吃的东西。

“喂，”他调转马头问我，“你是陇西的灾

家里有着和以往不一样的气氛，娘端着碗坐在床上，其他四个弟弟妹妹围在炕边吃着东西。

“阿大，肉哪里来的？”我问爹。

只有那个最小的弟弟不见了。

我应该庆幸自己的命还算硬，居然撑到了最后。

只是因为这不是我的兄弟姐妹，他们和我也没有关系。

我没杀过人，这种事情都是爹在做，或许他也不是杀人，他只是在处理尸体，那些挂在房梁上的肉块，让我每每见到都十分眼馋地流口水。

六个孩子，最后只剩下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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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匆匆忙忙地跑回家。

墙边倒着不少奄奄一息的人，过几天就会有人清走，我也不知道他们会到哪里去。

爹没说话，娘没说话，弟弟妹妹没说话，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

我越发感到害怕，只怕要是继续待在这里，我也会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人吃掉。

一定是有人趁着不注意，把尸体挖出来吃了。因为我看到了这些残尸周围的脚印。

那是一个骑着白马的少年，我瑟缩地站在路边，他原本应该打马经过就此离开，可是偏偏鬼使神差地看了我一眼。

我愣了很久，爹拎着我的衣服把我提到床边，拿过一碗煮熟的白肉递给我。我这才闻到了那种钻入骨髓里的肉香。

我太饿了，饿到只要是能吃进嘴里的都可以接受，饿到可以毫无负担地吃下每一块肉。

来得格外凶猛，加上去年官府刚挂了一层油水，家家余粮都不多，很快就吃光见底。土地成块裂开，露出深深的裂缝，到处都有人挖井，却很少听见有人挖出水来。我们都知道朝廷不可靠，只能自己先想尽办法活下来。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下午，天上没有一朵云，我坐在墙边戳着浮肿的腿，刚刚走了一天也没找到吃的，这里已经成了一片死地。

我无法回忆那些感觉，却仍旧记得狼吞虎咽过后，我看见娘脸上沾着不少的油。

我不知道往哪里跑，哪里都是荒芜的黄土，唯一记得的就是去州府的官道，我顺着官道走了很久，终于看到了人影。

然而还是没用，我爹把我换给了隔壁村的老光棍，只是为了换一袋米。

听村里的先生说尸体堆在这里会有瘟疫，可是没过几天先生也死了，连盖着尸体的草席都没有，我跟着拉他的小车走了很久，他们在西山找了一块地，随便把人埋在那里。

大人们自顾尚且不及，我作为家里最大的孩子，就得负责弟弟妹妹的生活，我们寻找食物的路途越来越远，有时候需要花一天的时间来回。

老光棍只是要一个媳妇，可是我不想去，我趁着他脱裤子的时机，用板凳将他打晕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