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刘恒不会因为龙鳞而得到什么实质的力量，也觉得杨佑至少会作为割据一方的诸侯活下去，然而事实证明，他都错了。

虽说他也不一定非得要那些纸钱不可。

敖宸看着我仔细辨认着我的眉眼，“你当时，也在他军中？”

凡人总是能以超乎他想象的方式，带给他不能接受的结果。

如果他曾经用过龙鳞，就知道敖宸一定不会回来，说不定连鲤鱼精都没有。

可我再问他只同我摇头，似乎是不想再多说。

“给他烧了几炷香，也就只能这样了。”敖宸从地图上抬头看着我，声音由无尽的落寞转为平静，“你居然相信转世？”

他给了鲤鱼一滴血，鲤鱼给了他一块鳞。

何况他手里现在还真有了一块不寻常的“龙鳞”。

敖宸站起来推开窗，窗外是我为陛下种的花圃，里面栽满了太子差人给我送来的各种花，我其实都认不全，但听经常过来的侍卫说，都是极为名贵的花，光是姚黄魏紫都有好几棵。

他本想在当众现身，用当时说服杨烁的模式再来一次，可是临了他又不愿意了，用这样的方式去毁了齐国，对杨佑也未免太过残忍。

但他没有回去，他总是安慰自己，给了“龙鳞”，日后齐国灭亡，也算是有他的一份了，他什么都没做，倒也不亏。

敖宸拿着那块鱼鳞，说自己是龙神，许诺如果刘恒有难处，只要用龙鳞就可以召唤他。还说了许多龙鳞百毒不侵，刀兵不入的蠢话。

那条河里有不少鲤鱼精，其中一尾已经活了几百年，开了灵智可化作人形，见到敖宸忙不迭地过来请他指点仙缘。

“但是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借口，让他的官兵继续跟着他走下去。”

但我直觉他还有很多没说出来，从陛下得到龙鳞，到违命侯身死这段时间，他到底做什么去了？

为了给敖宸自由，他付出得太多了，甚至到最后，连敖宸也得不到。

我笑着点头，“自我跟随陛下之后，东西南北，四处征战，从无别离。”

敖宸一眼就看穿了他人身后的真模样，他是一条黑鲤鱼，也算是勉强和他有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的水族。

我什么都没有。

敖宸对此并不抱太大的希望，他有好几次都想回去亲手帮帮刘恒，毕竟看着别人杀死仇人，总归没有自己动手来得畅快。

可能吗？

在那种内外交困的局势下，没有任何外在条件能证明陛下还能坚持下去，只有来自虚无的神鬼之说，没有任何证据就能让人信服，让人为之痴狂。

现在对刘恒说的这些话，都是街上算卦的骗子哄人的鬼话，没想到刘恒竟然信了，还感激涕零地磕头道谢。

他说完就住了口，似乎故事就到此为止。

刘恒逃到了一处不知名的小河边扎寨，敖宸也跟了过来，他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做压倒齐国和杨佑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我，“看来你年轻时也是命硬，一介女流，竟然在这么乱的局势中也能平安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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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到这里笑了笑，“或许陛下也知道是假的。”

我并没有经历过他和违命侯经历的那些，也不像违命侯的大宫女瑞芳一样有着可以质问的立场，我只是一个过路人，一个有幸在黄泉路上送了违命侯一程的过路人。

可是他们的羁绊太深了，以至于任何人都无法斩断，“转世也好，忘掉了一切，都能好好过着，也不枉他痴心一片。”

正值仲春，鲜花盛放，漫天都是嗡嗡叫着的蜜蜂和翩飞的彩蝶，还有各种花粉的香气。

敖宸继续说他的故事。

看起来不像普通的鱼鳞，应该可以糊弄凡人。

他本来也懒得管人间事了，这一次不过是给了刘恒一点甜头，当时刘恒已经走到了末路，如果就此被廖襄斩杀，那是他的命。如果刘恒因为这点莫须有的胡话就能重整旗鼓，度过难关，那也是命。

我心里并不太想违命侯再遇见他，人和神之间的差距太大，再次相遇，他们就会有好的结局吗？

我指着一处地方说道：“这里是违命侯的墓穴。我以前常常去看他，后来腿脚不便，他又离陛下的皇陵太远，后来就渐渐没去了。当时有不少大臣旧故都会去看看他，如今我是最后一个旧人了，我也离死不远了，到时候连个祭祀他的人都没有。”

是他不插手。

我还是说道：“我知道您有许多时间，想求您以后多去去看看他。万一还能遇上他的转世……”

“有赖陛下保护。”我有些累了，锤了锤自己的腰，上了年纪就是有些不好，坐着都嫌累。

说起来，他当年劝服杨烁，谈的是征战天下的霸道，和其他皇帝合作，只需要抛出皇位的诱饵，而诱惑杨佑，说了那么多条条有理的分析也没能成功，最后还是靠以往一直没成功的感情。

连违命侯给我讲的龙神我都信了，又怎么不相信转世呢？

我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从床头的小盒子里拿出一卷图纸摊平了放在桌上，“这是京郊的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