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是真的觉得这个弟弟又弱又笨，毫无威胁。

杨佑没死，他看得见那一箭，那一箭很准，若是射中了，杨佑当场就得死。

他一直以为杨佑是个蠢猪，是只绵羊，他怎么就没发现杨佑皮子下那颗黑透了的心肠？

如今看来，那时的情态，杨佑到底带着几分真假？也许那个扳倒钱家的账本也是他早就计划好的一切。

姚隽挡在他身边，左肩已经中了一箭。

也不知道自己竟然虚伪至此。

“住嘴！”

杨佑好像还是当年那么俊朗，光是看着他一个模糊的模样就知道肯定是个丰神俊朗的公子，不像自己，现在是一个血水沾染的失败者。

是了，他以为杨佑很弱，便不屑去管他。

太快了！

汗水从嘴角渗进来，带着苦涩的咸味，他抬头望去，招展的神龙军军旗挂在不远处的山上，帅旗下有一匹白马，上面依稀坐着一个青年。

杨遇春一枪将他挑到马下，士兵们蜂拥而上，将他捅成了筛子，姚隽下马想走到他身边，被刘武一刀砍断了脖子，血浆喷涌而出，比那耀眼的火光还要红。

天意如此，让他栽在了十年前的一个小人物身上。

他耳朵里还残留着杨仕话语的回音，一只箭就**了他的胸口，箭头直接切断了两片胸甲之间的锁子，他听到崩裂的声音，借着一股大力从胸口贯穿而来，带着他倒在地上。

“你没有这个命！”

天意！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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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会选第一个见到我的人。”

他一边厮杀一边回想，十年未见，就连在岐山对峙了那么长时间，他和杨佑也没有看彼此。

坐下战马突然嘶啼一声，他拉紧了马缰，躲过了斜刺过来的一枪，眼看人越打越少，别说武川了，他连西北的尘烟都没见到。

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懵懂地朝着天望去，雪白的箭羽勾着一根红线，碎裂的龙鳞在空中化作点点细碎的星光，点点滴滴的微凉都落在他的脸上。

杨遇春双腿夹住马腹，如同入江之龙一般冲入了混战之中，刀光剑影在杨佑眼前不断地闪过，夜晚被战火烧得敞亮，血腥味浓腻得连夜风都吹不开。

“杨仕！”又是一声咆哮如雷，杨遇春看见杨佑倒下便不管不顾地杀将进来，怒目切齿。

“去吧。”他捏了捏杨遇春结实有力的臂膀，这双手握着银枪，叫嚣着厮杀的热血。

杨佑替他抹去肩甲上的尘灰，“我也只是说说，你尽力就好，若是不能保他一命，刀兵无情，我也不会怪你。”

“住嘴！住嘴！”

可是他也看得见，那支箭被什么东西挡住了，虽然会有伤，可杨佑不会死了。

杨仕虎口生疼，手中的枪麻木地刺进一个又一个鲜活的血肉之躯，他也不知道这样厮杀了多久，满眼都是人，已经分不清哪些是人哪些是尸体。

“你当不了皇帝。”

那是……杨佑吗？

这竟是他们兄弟十年间最近的距离。

他蓦地想起了那个神秘的黑衣男子。

杨仕背对着他，看着杨佑倒下的方向，也不再厮杀，只是放声大笑。

杨遇春面露难色，“王爷，两军交战，敌死我亡，广武王神勇过人，若我留着一手，也不知能不能在他手下讨条命回来。”

在这里，活人也是尸体。

十年前打马回京，他还站在人群中看着自己，被自己当做盾牌去挡杨庭的惩罚，杨佑还会因为捕风捉影的威胁过来找他哭闹。

杨仕在黑夜里渐渐看不清了，污血涌上，他一张嘴就被呛了，可是他还想笑。

杨仕从背后拿下一张强弓，从脚边箭囊中拿出最后一支箭，仰天大笑，吼声若惊雷响彻战场：“诸君，且看朕此箭！”

话音未落，杨佑只看到眼前银光一闪，亲兵大喊着：“王爷小心！”

只是杨仕无论如何也不甘心，所有的一切都到了他的手边，为何又会全部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