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女子眼睫忽然轻轻颤了颤。

孙氏拿过那瓶毒药一饮而尽。

裴珩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明明昨夜她病糊涂时，还搂着他说喜欢。

她微微眯着眼睛看向绿纱窗，轻声道：“天气真好。”

纾妍听见这声称呼，神情微滞，回过头来看他，澄澈的乌瞳里过分平和，也过分地……疏离淡漠。

裴珩立刻松开她：“可还有哪里不适？”又起身倒了杯热茶到她嘴边。

她将自家小姐的情况仔细说了一遍，末了，红着眼睛道：“我们家小姐从未背着姑爷吃过避子药，小姐自从成婚后，是一心一意地同姑爷过日子，小姐常说姑爷生得好，生出来的孩子也一定极漂亮。”

体温正常。

裴珩实在无法适应这样的转变。

是鸩毒。

她依旧温柔缱绻：“这小字，不适合我。请大人以后都莫要提及。”

这时，淡烟入内。

若是她还生他的气，若是她心里还恨他，若是肯再原谅他这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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鸩毒见血封喉，肝肠寸断，大口大口的血自她口中溢出。

孙氏知道，她没活路了。

恍惚间，她又回到当日初遇他的场景。

却没想到，他所知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也许，真是“忘忧”起了作用。

纾妍好似作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平静地起床盥洗，更衣，梳妆，然后与前夫坐在桌前用早饭。

悔不当初……

书墨到孙氏所居的后院时，孙氏正拿着那纸和离书正坐在窗前晒太阳。

他那个人，除却对待在意的人，对谁都是这样无情。

裴珩回到澜院时，天已经彻底亮透，阳光明媚。

她未吃那杯水，睁着雾蒙蒙的眼睛望着他。

“……”

直到此时此刻，她又觉得，也许当初不执着于那一抹根本不属于自己的雪光，也不至于走到今日这一步。

这一日的早上，与纾妍过去三年的早上似乎也无不同。

“芸芸，你真要嫁我？你放心，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地待你好！”

沉静，平和，再不见过去几个月的天真，以及对他的依赖。

衣冠胜雪的俊美男人手持利剑，指向那群差点侮辱了她的山贼。

都说人死前，会执着与生前的事，可孙芸芸竟有些遗憾，方才没能与她的夫君好好道别。

一刻钟前，她已经从轻云的口中得知姑爷为小姐讨回嫁妆一事。

书墨着实不理解她这种人。

他的妻子，彻底醒了。

书墨将一瓶药放在桌上，一字不差地转述了自家公子的话。

孙氏哂笑一声：“他那么恨我，为何不亲自来看我了断？”

回过神来，眼神冰凉刺骨：“让她自行了断，否则，我就让整个孙氏一族给她陪葬！”

他将身上的衣裳披在她身上，安慰：“姑娘别怕，我们是好人，这是我九弟，先帝亲封的紫薇郎君，姑娘一定听说过吧。”

小妻子还睡着，半张雪白的小脸埋在大红的衾被中，鸦羽似的眼睫歇落在下眼睑，留下一片阴翳。

裴珩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这些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以为自己所知的那些事情，已经对她造成了莫大的伤害。

“我行五，姑娘若不嫌弃，可唤我一声五哥。”

他喉结滚了一滚，哑声道：“霓霓……”

思及此，他冷冷道：“公子不想听见有关孙小姐的任何消息！请孙小姐上路！”

再也不似从前总多雨水的天气，阴霾密布，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裴珩把脸贴在小妻子柔软的脸颊上。

明明当初救她的是五公子，可她这些年居然一心惦记着公子，甚至为了能够多瞧公子两眼，居然还嫁给五公子，甚至还因为嫉妒毒害娘子。

他长这么大还未见过如此歹毒且偏执的女人！

裴珩顺着她的眸光望去，院中阳光明媚，廊庑下的那只鹦鹉正梳理身上的锦羽。

于是裴珩便明白，来不及说出口的话，也无必要再说。

荒诞而又逼真，醒来又深觉怅然，但心境却与四个月前已大不相同。

可这一回，她的眸光终于落在面前将他护在怀中的男人身上。

其实成婚那么久，她心里一直都很嫌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