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棠摇首，端来浇在了窗台边的一盆山茶花上。

药浓而味苦。

没弄疼人，是比前世厉害些。

兰心笑盈盈接了药，近她身畔低语，“是坐胎药，蔺相吩咐的。”

终于，她松开五指，看掌心药盒，眸光脉脉，笑意从嘴角漾起，将它收在了枕下。

隋棠扬眉看她，目光落在汤药上。

便是当下场景，隋棠沉默无声地看着那个药盒，合眼就要扔出去。

他笑笑离去，只交代兰心记得上药，又嘱咐医署熬来汤药。

她离开后的一段日子，他偶然会想起她临终话语。

入夜榻上，蔺稷有些不开心，原从晚膳起这人便闷闷不语。

氤氲而热烈。

“我从未强求过你，是你自个说了想要一个孩子。”蔺稷当真生出几分气恼，“既然要了，又如何这般作态！”

但重来一世——

是了，是她昨日自个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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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回榻畔，覆手在她发顶。未几人便转了过来，以面贴在他掌心，睡得娇俏又安稳。

果然为这。

隋棠半坐起身，将人用力扳过来，迫他直面她，如同她也无惧直视他眼眸，凑身细细解释，“我不喝那药，是因为那药补之太过。我这才养起来的身子，幼时不得保养，少年时倒是劳郎君着人安养了一段时日，自是不错。但您想想，近来呢，我这一路从洛阳奔波而来，屡遭刺杀，后又用药治眼，前前后后也就到如今，稍稍调养了三两月，身子虽无恙却也不甚强壮，所谓虚不受补，哪受得住您赏的那补药！”

前世，他见她这幅真实面貌，细算不过寥寥两月。两月便是六十日，人生不说百年，总也有万千日月，他却只见了她六十日。

白玉碗盏中，汤药浓稠，腾起重重雾气。

蔺稷以指腹摩挲她面庞，昨晚怎么说的？

抹与不抹，都显他一片丹心。

他不知道她爱恨几何，喜恶是甚，自也不知她是否真的想要那个孩子。

隋棠拨了两回他面庞，不见他转身，便只好去哄另一个他，却被他拍开拂去。

蔺稷接了药，倒也不恼，只挑眉自得。

想要个孩子。

“三郎，我们要个孩子吧。”

“非显你厉害是不是？”隋棠哈欠连天，将那个盛满馥郁药膏的圆盒扔向他，自己裹紧被衾朝里睡去。

前世——

便也难见她真实模样，来不及知晓她更多姿态。

他忍不住再次俯身去亲她，温暖湿润的吻落在她眉眼。

隋棠蹙眉掩鼻。

“药凉了。”兰心入内服侍她，见状道，“婢子让她们去热热。”

但后来想得多了，忆起她孕中举止，逢医官请脉，她从来只问自己脉象，不管孩子如何；所有医官开出的方子，或忌口或养胎，她也闻后不理，饮食举止只随她自个痛快，她仿若不知自己怀有身孕，或者是压根未想要生下那个孩子。

她说，“蔺相少作这姿态，你是什么好人吗？昨夜我都疼得熬不住了，哭着求你了结我，你为何不肯？为何非要我受这遭罪？还让我母子分离。”

“我现在就很安适……”隋棠拱起身子，半睁眼眸，浓密长睫扑闪了两下，“离我远些！”

“去同医署说，孤暂时不用这药。”

她嗡里嗡气出声，回吻他，又推开他。

重来一世，她主动开了口。

他有些回过味来，约莫是她要不起，索性不愿生出感情……然到底是与不是，终归伊人已逝，再无人给他解惑。

非要说她哪里不适，大抵是她受不住他那两根指头，好好酣睡中又被搅得口干舌燥。

冬日好眠，他竟比不

得她的被窝，回应的吻极具敷衍。

隋棠的手搭在他腰上，瞧他侧身的背脊，“可是为妾不愿喝药一事？”

昨晚我向医官寻药时问了，这药趁热打铁涂抹三两回便好了。已经上了一次，这会抹完，你要起身还觉不适，便让兰心……”

更衣理妆毕，侍女将汤药奉了上来。

但这人也太心急些。

纵是重来一遭，她也不记前尘，他自无从问起。

抹了，显他力足劲强。

这日隋棠有些累，让掌事早早通知了承明莫安排课业，只在东侧间独自读书练字。辰光一点点过去，她搁笔合卷，正欲到书案前作画，看见药还在一边晾着。

不抹，显他技术高超。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觉得是她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