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哈赤已许久没听到这个称呼。

果然，陈樾道：“其实一直都有人提醒皇上。”

五年时间, 努尔哈赤便统一建州女真各部。万历十八年，他第一次到北京朝贡, 明廷任命他为建州左卫都督佥事。

这就很值得深思了。

皇帝虽宴赏努尔哈赤，但皇帝本人并未出席，由叶向高来接待努尔哈赤。

皇帝不认为努尔哈赤有多大能耐。

努尔哈赤也没坚持要冯筑承诺之言。他最后说了几句便转身，欲回座位。

一时间，各个名字和他们的长相、身份、背景、经历、关系等编织成一张细密大网，井然有序地在棠袖脑海中铺展开来。

这一看，正在玩扇子的棠袖不得不停下手中动作，起身对努尔哈赤行万福礼。

也不能说不以为意，应当说皇帝不重视。

此时努尔哈赤正与一中年文官交谈。

移居赫图阿拉后，更是自称为国。

他神色未改，再说些什么便对冯筑举杯，竟是要敬冯筑。

此人……

再看那边，努尔哈赤已和叶向高谈完。叶向高落座，努尔哈赤则去到冯筑跟前，与冯筑把酒谈话。

围观众人放下心。

早在万历十六年，辽东巡抚顾养谦就上疏称努尔哈赤乃黠酋，言“倘闻者不察，谓开原之情形果尔，则辽事去矣”。

棠袖再看眼努尔哈赤。

“将军好酒量。”

她总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

此后他几乎每年都会朝贡，其中数次亲赴京师, 晋正二品龙虎将军。

棠袖没接话，只又行个万福。

努尔哈赤再看了她几息，方才一笑。

认真回忆一下，难怪她记得叶向高，之前陈樾查高淮案的时候，同她提过一嘴这人。

陈樾拱手道：“承蒙将军夸奖，在下替内子谢过将军。”

这时陈樾起身了。

不知聊到什么，冯筑微微一笑，道：“将军客气。”

本以为他与大明真就立碑划界，谁知今年九月他忽然补贡，本人更是今日现身宫中。

思及冯筑那开遍全大明，乃至建州境内都能见到隶属冯家的店铺的生意，众人隐隐有所悟，想努尔哈赤大抵是有意让冯筑将生意往建州扩展，好借冯筑的名头带动建州整体发展。

到得今年，蓟辽总督蹇达、内阁首辅朱赓等皆指出努尔哈赤对辽东的威胁，然皇帝始终不以为意。

然而自万历三十年起, 他开始停贡。

——努尔哈赤虽早早就给自己封王，但在大明这边，仍对他冠以龙虎将军的称呼。

棠袖若有所思。

饶是棠袖这般纯粹来给宴席凑数的, 都看得出努尔哈赤狼子野心，更不必提朝中那些政治素养比她强了不知多少倍的官员，肯定不乏有眼光深远之辈。

及至从棠袖近处经过，努尔哈赤忽然止步，盯着棠袖看了几息。

首辅乃皇帝之下第一人。

“那是叶向高，”陈樾继续耳语，“前几天刚跟你说过他。”

直到沈一贯被罢免，走前施展手段令文渊阁大学士沈鲤也一同卸任，内阁只余朱赓专权，皇帝下谕增加阁臣，这才有叶向高得到提拔回到京师。及至朱赓也去世，叶向高得以继任首辅。

棠袖沉吟。

她温婉道：“敢问将军有何事？”

这一幕令席间不少人心思各异。

叶向高亦与沈一贯有些牵连。当初皇贵妃妖书一案，叶向高给沈一贯写信劝谏，沈一贯不悦，令叶向高在南京呆了足足九年未能晋升。

冯筑不愧是能让皇帝亲自接见的商贾，见努尔哈赤举杯一饮而尽，他高声夸赞了句，便也满饮一杯。虽未应承努尔哈赤的话，但面子上是丝毫没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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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叶向高还在南京当礼部侍郎时，就曾上疏陈述矿税之害，请求皇帝罢免辽东税监高淮。

他以极流利的大明官话道：“上次见你，还是小小一点，如今出落得这般出色了。”

须知今日参与宫宴的不是重臣就是宗室，哪个不比商贾冯筑的身份地位高，更值得攀谈拉拢？可偏偏努尔哈赤跟叶向高喝完酒后，谁都没敬，只敬冯筑。

去年辽东巡按御史肖淳也上奏称努尔哈赤声势叵测。

全串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