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吴玉霜才说：“我不明白。我想把姐姐接回来养病，可是姐姐说什麽也不来。”

看到吴玉霜，两人的脸上霎时惊愕住了，侍nv躲到被子下面，把脸盖了起来，绣着鲜红莲花的被子在微微发抖。

“姐姐，去我家养病吧。”吴玉霜说。

“去我家，我给姐姐找最好的大夫——”

“最近我总梦到那时候，我……”周语林皱了皱眉头，似乎是身t不适。

虽然把姐姐接过来是不合礼数，但只要能救命……礼数又算得什麽？

周语林笑了，眼神就像看着孩子一样。

花瓣落下来，细小的影子落在两人身上。

吴玉霜顺着门缝往里看。

什麽声音…？

“没有人接济她一下？”吴玉霜问。

“傻妹妹…”

吴玉霜愁眉不展，晚餐也没吃几口，没有胃口。

吴玉霜沉默着。

周语林的丈夫陈公子正在榻上和侍nv纠缠，两人都没穿衣服，一身白r0u贴在一起，汗水彷佛把他们浇注成一尊嵌合起来的双人泥像，他们看起来快要融化了。

“我不去。”

深夜，银雪一般的月光再次照进卧房的时候，吴玉霜没有看着绣嫣的脸。

周语林摇了摇头。

“你…你g什麽你？！疯子！”

她们只是并肩在花林旁的灰石小径上散步，一言不发，共同听着微风吹拂花树，花瓣、树叶和枝g磨擦出的细碎声响，共享着同一缕花香，和同一片清淡寂寥的春se。

她又在想，是不是陈氏的人不许周语林到别处去……姐姐才不敢出来？

绯紫se的晚霞渐渐暗淡下去的时候，月亮带着温吞的凝蓝se压下夜幕，其中一人才会察觉到天晚了。

“吴…沈夫人？”陈公子一动不动，脸上还满是惊惑。

其实吴玉霜很希望能在晚上和周语林一起散步，但她从来没有提起过。

“你想说什麽？”吴玉霜问。

“快帮我把衣服都拿上来！快啊！”

一件件衣衫像湍急的流水一样从栏杆上落下来，落到天井中，几个穿着朴素的nv人正在那里洗衣服，她们不明白衣服为何会从天而降，但她们看得出这些衣服很脏。

“明天见。”吴玉霜说。

绣嫣微微低头，睫毛盖住了眼珠，吴玉霜看不见她眼睛里的神情。

她直直地望着屋顶，屋顶已经被红灯笼压得矮了一截。

吴玉霜回到家，木木然的，郁郁不乐。

绣嫣帮她捶着腿，yu言又止。

她梦到过。

床架耸动着，黏腻、急切、热烈的声音扑到耳膜上，吴玉霜很熟悉这种声音。

“没什麽，夫人。”

“我只是又想到师父了。”绣嫣说：“师父病得快不行了的时候，她自己从歌楼搬出来了，她说不能si在歌楼里，不吉利。如果她再不走，妈妈也要赶她出去了，与其这样，不如她自己懂事。”

绣嫣与她同塌而眠，早就感觉到了床褥的颤动，还有隐忍压低到几乎听不见的ch0u泣，在黑暗中放大了数倍。

绣嫣摇了摇头：“歌楼里的大家，原本就没有容身之处，她的那些客人，在她病了之後就不再登门，去求助也没有回音，已经成了气候的姐妹们嫁到了远方，等她们收到信的时候，师父已经病入膏肓，也不愿再麻烦她们。”

吴玉霜一言不发，脸上也并没露出什麽表情，惊讶、厌恶、恐惧…这些情绪通通都没有，她的眉头平和得像静夜下的水湾，她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们。

周语林不得不重新闭上眼睛，刚歇下一会，吴玉霜就听见隐约有nv子的笑声传来，断断续续，十分扰人。

绣嫣坐在脚踏上，仰望着吴玉霜：“夫人是不是还在为周姐姐的病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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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传来仆人们忙乱的声音，还有陈氏公子的咒骂声。

“姐姐不会有事的。”吴玉霜说。

她还只当是哪个不懂事的侍nv，出门循着声音找去，却看见某个房间的房门没有关好，里面流出阵阵不雅的声响。

吴玉霜望着曾经的好友变得如此虚弱，她不明白人为什麽忽然就会变成这样了，忽然就要凋谢了，其实她明白得很。

陈家根本是不能待的地方，姐姐继续留在那里，病怎麽能好呢？

“对不起夫人，无端说了这麽多往事…周姐姐一定会好起来的。”绣嫣截住话头，继续给吴玉霜捶腿。

看来妻子即将病si并没有搅了陈家少爷的好兴致。

没有声音的交流，内心却在黑暗中紧密相连，吴玉霜认为自己是以沉默和周语林说话的。

地上散乱着男人的黑金长衫和腰带，还有nv人的红裙，两双鞋颠倒着扣在一起，一只酒杯倒在地上。

其他孩子都回家了，林外安静得只能听见两个人相似的脚步声，吴玉霜一直把这宁静而满足的感觉珍藏在心底。

几乎日日如此。

“姐姐休息一会吧…”吴玉霜不忍道：“说话太耗神了。”

吴玉霜看见绣嫣那双平时笑笑的眼睛此时没了笑意，只是平静。

她把脸埋在帕子下面，无声地恸哭着，肩头和x口不断地颤抖，有一双手在发狠地撕扯着她的心脏，连心弦肝肠都要扯断。

吴玉霜走进房间，冷静地弯腰把地上的衣服都捡了起来，然後走出门外，把衣物都丢下了二楼。

吴玉霜回到周语林的卧房，关上房门。

无论她怎麽劝说，周语林都不愿意到她家里来养病。她看周语林实在疲惫，陈家人又对她颇有微词，只能先回来了。

“你说吧。”

“她走的时候妈妈很伤心，但我看到妈妈松了口气。我才知道真是这样。”绣嫣说，“师父是在一间破庙里咽气的。”

她推开门。

“……”吴玉霜一怔。

吴玉霜的念头好像钻入了一片弥漫着雾气的si胡同，这里没有人，只有弯弯绕绕的si路。

“我先回家了。”周语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