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遇(1/10)111 飞奴
冬至过后,终于下了一场雪。
放眼望去,十里长街,屋舍皆白。
一位披着宽大黑袍的高大男子,头戴斗笠,手持短鞭,打马而过,扬起簌簌积雪,惊飞双双鹧鸪。
转过了几个街角,才在一处僻静的大户门前停下。
折柳山庄的匾额,高悬而立。
这男子翻身落定,取下袍子和斗笠,利落地栓好了马,犹豫着扣响大门。
不到片刻,门扉半开,一个年纪不大,一身短打的小厮,探出头来,上下打量。
“请问,贵庄庄主在吗?我……”男子拱手。
一听是来找庄主的,小厮即刻放松下来,打断了男子的话,热切地拉住男子正准备探进怀里的胳膊,掸掸积雪,将他引了进来,“这天怪冷的,公子可来了,老爷等了多时,快随我去吧。”
在往常的送信经历中,看大门的小厮绝对是陆三将信送到委托人手上的拦路虎,阎王好过,小鬼难缠,没说两句动起手来也是常有的事,甚至飞檐走壁翻墙而入,也要将信亲自送达,绝不假手于他人。
被当成小偷强盗无妨,只是一诺千金的招牌得立住了。
只是像今日这样的礼遇,也是少有,陆三没多想,跟着小厮七拐八拐的到了一处湖边,一面四处打量。
湖中有亭,飞檐翘角,湖边植柳,雾凇悬挂,环目四周,景se皆白,长堤一线,直通亭中。万籁寂静,鸟雀无声,只余脚步声前后更替。
小厮抬手一指,低声说道:“公子请自行过去吧,老爷就在亭中。”说完便躬身退下,不等陆三反应过来,急匆匆地走了。一大早的老爷就吩咐,今日有贵客临门,若是来了,直接迎到湖心亭即可。天寒地冻等上两个时辰,连口热乎的都没吃上,此刻差事g完小厮归心似箭。
在岸边望过去,亭中隐隐约约似有一人,陆三踏上长桥靠近亭子,靴履陷进厚厚的积雪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只见此人背对而坐,一身藏青se长袍披在肩上,背宽而厚实,小山似倚在桌前,似乎正在专心致志看着什么。
脚步声越来越近,可此人却丝毫未动,陆三只得清嗓示意,绕至侧面,说道:“在下陆三,受人所托来给庄主送一封信。”说着就要从怀里掏出那封信,举了片刻也没人接,抬头一看,只见其人x口正中,一把匕首穿心而过。
陆三惊愕,往后退了两步,复又试探着上前去将手凑近鼻下,余温未有且气息已绝。吓得当即猛地ch0u回手,尸t本轻倚石桌,被疾风掠过而骤然失衡,栽倒在地,砸出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山庄,传得老远。
果然,这趟不该来的。
可是,这其实由不得他选。
十日之前,京郊的一处小酒馆内,酒香四溢,炭火微醺。陆三是这家酒馆的常客,要想寻他,只管往此处来,十有能碰上。每每送完了信,便要来喝上几盏,贪杯不算,尝鲜而已。冬日百无聊赖,来喝酒的人络绎不绝。陆三要了个二楼凭栏的位置,一碟花生米,一盘g切牛r0u,一壶好酒,兴致盎然正喝着。
一块h金咣当一下落在他的面前。
来找陆三送信的人很多,天南海北他也去过,给得最多的不过十两银子,这也得看雇主心情。一出手就五两h金的阔绰,不是彰显雇主有多么腰缠万贯,而是说明这趟差事不好办。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这句话对陆三不起作用,怕麻烦才是他的信条。
当雇主说出折柳山庄的时候,陆三就知道事情没那么好办。
陆三没去接那块金子,又往杯里斟满了酒,拒绝的意思很明显,但雇主不为所动,又从怀里掏出五两h金,连着桌上的五两,一起往陆三面前推了推,“都说一诺千金,千金难求,但十金也是有的,不知可否劳烦尊驾一趟。”
的确,这对普通人来说,实在具有难以抵挡的诱惑,但甲之蜜糖,彼之砒霜。这人用一身宽大的黑袍敛去肃杀的气息,但杀伐之气混为一t,虽刻意遮掩,行走坐卧间仍能露出端倪。
陆三飞快的扫过此人,只见他脚上穿的乃是官靴,而且是武官的官靴。
同时,折柳山庄素有传闻,庄中藏着一个秘密。空x不来风。
见陆三杯盏未歇,黑袍男子并不气馁,x有成竹地取回了金子,大步流星而去。
而接下来等待陆三的是无穷无尽的sao扰。
从小酒馆到居所,一路往北,市井流民不计其数,陆三片刻也不得安宁。一连三日,日日如此。都是些亡命之徒,若是被打伤了,哭着喊着也要到县衙报案。面对这样的纠缠,打不得,骂不过,赶不走,陆三心力交瘁。
眼前的麻烦和未来的麻烦,如果非要妥协,很多时候,最不能忍受的往往是眼前的麻烦。
毫无疑问,陆三妥协了。
而这一次,没有十金,只有几颗零星的碎银子和一张薄薄的信封,等待他的,则是未知的前路。雇主不过将原先的十金,取出十之一二,就轻而易举地赢得了这场博弈。
物有缺陷,人有软肋,亘古不变。
正在陆三悲叹错误的选择时,现实往往由不得他多想。
一位年纪轻轻的nv子,衣着姚h,手执腊梅,步履轻快,踏雪而来,瞥见眼前这番景象,不禁悲从中来,发出一声泣血的哀鸣。
“爹!”
眼眶含泪瞪向愣神的陆三。
二人隔着十几丈距离,目光一交叠,陆三就知道,眼前这位怒不可遏的nv子定是将他当成了杀人凶手。这样的时机,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nv子折下手中的几朵梅花,运足真气汇于指尖,以疾风烈烈之势向陆三掷来,又以梅枝为剑,马踏飞燕般扑向亭中,势要拦下陆三。
陆三当即后侧一步,躲开直取面门的梅花暗器,避其锋芒,足间在栏杆上一点,惊鸿一掠在冰面上借了两次次力,轻若飞羽般落在岸边的一颗柳树上,冬日寒冷,树梢结了一层厚厚的雾凇,一个大活人站在上面,愣是没落下几块积雪,只稍稍压弯了枝条。
不过片刻,湖边立刻聚集了庄中护卫,为首一个中年大叔苍髯如戟,圆目怒睁,手执一把宽背大刀,疾步而来,看见亭中情况,惊讶地将刀砸向地面,气愤地说道,“大小姐,这,这是怎么回事,谁g的,我定要替老爷报仇。”说话的乃是折柳山庄的常海,负责庄中的一切安危,多年来从未出过差错,这次庄主柳豫被杀,他难辞其咎,话语间不免多了几分愧疚。
石砖冷得像冰,可父亲的身t似乎b冰还要冷,怎么捂也捂不热。柳惜反手抹了抹眼泪,斩钉截铁地说,“刚刚有一黑衣男子,八尺有余,轻功甚佳,往西南方逃去,你快带一队人去追,务必把人给我抓回来。”
夜幕低垂,冬日的夜总b平常来得更快些。
陆三一个下午都在山庄附近猫着,只等天一黑再入折柳山庄。
尽管他并不愿意这样做,但是既然收了钱就得办成事,他准备将信偷偷的塞到庄主手上,这样也不算失了信誉。尽管庄主已经是个si人。
此时折柳山庄的巡逻b白天多了一倍,要不是仰仗一身轻功,倒还真有些棘手,陆三悬挂在灵堂的屋檐上,侧身向下望去。
堂中停着庄主的棺材,周围白se的帷幔重重叠叠,仅有一人在添着纸钱,盆中明烈的火为这冷清增了几分热气,可周围的气氛还是冷得像冰一样。
柳惜一身素缟,独自跪在灵前,周身散发着难以遏制的悲痛。父亲就像是她的山,她就像是棵树,没了山,树就只能被这环伺的寒风吹得飘摇。
从小到大,柳豫将她照顾得很好,即便打小没了娘,柳惜的生活仍旧过得很快乐,几乎没受什么影响。后来父亲又娶了新夫人,夫人待她也如同亲生nv儿般,整个庄中都以大小姐柳惜为尊,却也没养成柳惜骄纵的x子。柳豫常说她身上有她娘的影子,都是这世间最好的nv子,值得人相伴一生的。
在柳惜的眼里,父亲几乎是无所不能的。
总以为时光漫漫,许多事都来得及,然而,白云苍狗,不过转瞬即逝。
火盆里的火快熄了,柳惜又赶紧往里添了添,火舌瞬间蹿得明亮。
陆三从没见过哪个姑娘敢独自守灵,森然的烛火,寂静的灵堂,漆黑的棺木,每一样都散发着冷冰冰的si气,这绝不是一个妙龄少nv该承受的,他不禁多看了几眼。
看准时机,陆三荡到堂中的横梁上,正准备将信神不知鬼不觉地丢进棺材中,余光看见守灵人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吓得一个激灵从梁上掉下来,眼看就要掉进棺材之中,当即旋转身形,以扶风弱柳之势堪堪落在一旁。
奇怪,她怎么知道自己就在梁上。
不是陆三轻功不够高明,实在是他身形太过高大。折柳山庄的正堂此前翻修过一次,用的都是新木,各主梁关节处还没磨合好,人一踩上去就会发出细小的咯吱声,平常虽听不见,但是今夜就一人在此,连落根针就能清晰可闻,更遑论他了。
陆三尴尬地看着柳惜,又准备从怀里掏出信封,说明来意,但还未开口,一把匕首破空而来,刀锋割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嗡鸣声,肆掠的杀意铺天盖地,陆三赤手空拳,不敢y接,脚步旋转,向左侧躲避,同时大喊道:“哎,姑娘,别误会,我是来送信的……”
话没说完,柳惜止住飞刺,素手一旋,匕首横翻,瞬间滑向陆三脖颈处,寒光四溢的匕首将柳惜眼中的杀气照得真真切切,连半分怯意也不曾显露,如此决绝的攻势b得陆三只得专心应对。
陆三头部后仰,躲开这一杀招,但前招刚止而后招又至,招招毙命,不留后手。无奈之下,陆三只得夺窗而去。
柳惜似乎早有预料,匕首脱手,向窗边飞去。
一张大网从天而下,将陆三罩了个结实。终日打雁,不料今日却被雁啄瞎了眼。马失前蹄的事不是没有过,但这幅狼狈模样还是头一回,竟是小瞧了眼前这小姑娘,陆三一面挣扎一面解释道:“姑娘,我真不是杀你爹的凶手,我就是个送信的,来的时候你爹就si了,我也正奇怪呢。”
“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随着柳惜一个命令,事先埋伏在暗处的护卫,如雨后春笋一般全冒了出来,将厅堂围成了铁桶一块。即便刚刚柳惜没能将陆三抓住,在这样的jg心准备下也很难出逃。
柳惜见形势一得控制,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取下窗边的匕首,收回鞘中,转过身来说道:“常叔,你带他们下去吧,这边我自有安排。”
常海看了一眼被铁链五花大绑在左侧的大柱上,动弹不得的陆三,犹豫了下,带人cha0水般退了出去。顿时,塞得满满当当的大厅,瞬间空了下来,只余陆三和柳惜二人。
空气静极了。
“姑娘,我真的是来送信的。”陆三率先打破平静。
见柳惜一眼不发地打量自己,陆三又解释道:“信就在怀里,你拿出来看就知道我没说谎了。”
柳惜看了看他,还是白天那身黑衣,不禁秀眉微攒。
“你要是不方便,那把我放了,我保证不跑。”
“少废话,”柳惜反手ch0u出腰间的匕首,用手柄在他x前一阵乱点,最后在左肋下发现了信封。
“你看吧,我没骗你,我真的是来送信的。”
谁知柳惜拆开信一看,怒气冲冲地将匕首架上陆三的脖颈,“说,你到底是谁?”
这信上竟然一个字也没有!
陆三也感到不可思议,为了保密信的来源去路,信封表面没署名也说得过去,大多写在信纸末尾,读信的人自然知晓,但是这封信居然连信纸上都空空如也。或许是用特殊药水写成的,有时为防止信的内容泄漏常用此法,陆三建议柳惜将信纸摊开往火上烤烤。
可信纸丝毫未变。
“你先把我放了,我再看看。”陆三被绑在一旁,用劲伸长了脖子,也看不到纸上有什么端倪。
为了安全起见,柳惜没有放他,刚刚二人交手时,分明感觉到他留有后手,虽然看似躲得狼狈,但步伐井然有序,倘若真正较量起来,柳惜未必有十全的把握能胜他,此刻信上迷雾重重,是敌是友不知,但不得不防。
柳惜将信纸凑近陆三的视线,又取了盏油灯,借着烛火摇曳的光,陆三仔细端详,好半晌才说道:“这确实是封无字信,毛笔蘸着墨水在纸上书写,纸x1水后就会变得凹凸不平,即便是隐形墨水也做不到完全不留痕迹,而这张纸却平整如新。”又怕柳惜不信,又说:“我常替人送信,对这些很是清楚。只怕委托送信的人真的什么也没写。”
柳惜将信将疑地收回信看了看,确如陆三所言,这生宣簇新如故,“不知信是从何而来,何人所托?”
“京城,来人是位男子,只留下钱和信,说送到折柳山庄就走了。”至于其他,陆三犹豫了
本章尚未完结,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