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你为何攻击我？”

什么人啊，别是病疯魔了吧。空揉揉眉心，懒得去揣摩理会他的心思，于是夺门出屋，前往后山采药去。

“啧，歇会儿吧，再转你脑子里的水要溢出来了。”

“……进来吧。”

必须尽快赶回五仙教，否则……

几乎是一呼吸间，冷汗就布满额头，他踉跄着扶住床沿，额角抵在被褥上。

见散兵从床上爬起来，空才发现原来他胸口的伤破裂了，血从纱布渗出，连嘴角都挂着几缕血迹，正顺着他尖细的下巴滴在被子上。

“我在渊宫据点并非一无所获哦。”散兵盯着空，慢慢悠悠地说。

看那道几近落荒而逃的背影，散兵更是笑得开心，存心逗趣，扬声道：“空少侠，我的身家性命可就都交付给你了。”

散兵冷眼瞧着空像个陀螺一样在屋里转来转去。

他十二岁被渊宫灭门，双星教上下数百人一夜惨死，同胞妹妹被抢走，如今不知死活，多年来空从未放弃追查渊宫，但魔教狡猾，很少在江湖中走动，沐阳县那处据点也是他多方打听才获得的一点情报，却功亏一篑，被魔教提前得了消息。

笑声扯动他胸口的伤，带出两声闷咳，却阻挡不住荡出嘴角的愉悦。

笃笃笃——

待空回来将药材交给不卜庐留守的伙计炮制成药丸后，已是晌午，日头正盛，火辣辣晃人眼睛。

“我从不食言。”

“那你会去吗？”

少年见一击不成，屈指成爪，竟翻身下床朝后退的空袭来，他脚扫起地上的碎瓷片，雨点般朝空射去。

收回目光，空笑着与七七告别：“七七也要在长安玩得尽兴哦！”

“这是今天的药，你先喝了吧。”空将满满一碗漆黑的药汁递给散兵，便坐在一旁等他喝完。

而且，此刻车厢内隐隐传来细碎的鼻息，显然是在隐忍痛楚。

腹内随丹药下肚涌现阵阵凉意，散兵在颠簸的车厢内打坐，默默调息，尽量将凉气压制在下腹，不让其上溯心脉。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饶是空反应迅速脖子也被划了一道血口。

车厢内的散兵从衣襟暗扣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将里面的药丸全部倒在掌心。

“够了！”空拿剑鞘扫向他腰腹，却被少年泥鳅般脱身，这下空也是生气了，一套擒拿术使出来，跟他过招。

他咬紧牙关，青筋在细白的脖颈上暴起，极力运气将这股疼痛按下，但喉头还是有血腥气不断上涌。

空点头答应，其实这一点他早有猜测，毕竟少年穿的衣服样式很别致奇特，再加上有白大夫的佐证，基本可以坐实他的身份。

察觉到空的目光，散兵满不在意地抖抖手腕，擦掉嘴角的血，斜着眉毛笑道：“原来空少侠这么关心我，在下真是受宠若惊。”

“当然，我现在伤重未愈，空少侠你一根手指头就能要我命，我哪敢造次。”

心里的伤疤被肆无忌惮地揭开，空按着他的手骤然用力，咬牙问道：“你真不怕我杀了你？”

散兵喘着粗气抚上腹部，神色晦暗凝重。

空毫不留情地戳破他：“你分明就是想诓骗我去五毒教，到了地方好将我擒住。”

空知道他现在情况不好，自己的确能将其轻易制住，于是起身放开了手，心里暗暗对他更加戒备，时刻准备出手。

三……二……一……

散兵端着药汁一饮而尽，却不小心被呛到，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攥紧胸口薄被痛苦地弓起身子。

散兵闻言，竟呵呵笑了起来。

药丸棕绿中带红，透着一股奇香，和他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散兵默默数了数，还剩七个，他舔一颗咽下，其余的小心翼翼塞回瓷瓶。

谁知这少年竟似无痛无觉，一只胳膊麻痹垂下，另一只手却不依不饶地与空继续缠斗。

临走前，白术把空单独叫到一旁，对他嘱咐道：“空，我提醒你一句，你救回来的这个少年功体不似中原派别，他衣襟里还藏了两只寻踪蝶，这是苗疆五毒教特有的东西，毕竟是邪魔外道，不要对他太过信任。”

日头西斜，马车骨碌碌地继续前行，转过一道弯，已能远远瞧见波光粼粼的沐水河。

“……你不会食言？”空双目灼灼地盯着散兵，似是要将他带笑的脸盯出一个洞来。

空被他莫名的态度噎回去，便撇撇嘴继续驾车，不再理会身后的动静。

果不其然，来了。

空急忙拽过桌布挡下攻击，反手握住腰间剑鞘往少年胸口点去。

“你别想耍什么花招！”

真不明白为什么散兵一定要现在启程，空边驾车边腹诽，看他那脸白得都没甚血色了，还要强撑，难道是有什么受虐的癖好……？

“东瀛……吗……”空托着下巴思考一下，对白术点头，“多谢白大夫告知，我会注意的。”

“你知道我？”

五毒教远在苗疆，几乎不涉中原武林，但因教中人擅用毒下蛊，一向在武林中风评极差，被归为邪魔外道。

待人影隐没在绿荫山林后，散兵伸个懒腰，正想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却不料腹内一阵钻心剧痛，似万虫穿肠，密密麻麻恍若要将内脏啃食殆尽。

“想看看空少侠的身手罢了，毕竟此行路途遥远，危险不可预知。当然你送我回去，我教必有重谢。”

空脚步一僵，走得更快了，恨不得用上轻功离这疯子越远越好。

空拿起一旁的背篓，皱眉道：“要不是你非要带伤回苗疆，我也不用忙来忙去、给你准备这许多药。”

天气转热，每年这时候白术都会北上去长安坐诊，今年也不例外。

“呵……”

目睹了几人依依惜别的场面，散兵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嗤笑，迅速躺到床上盖好被子，心里默默倒数。

不料少年不闪不避，轻蔑一笑，竟迎着他点过去的剑柄要来抓他眼睛！

“……驾你的马，其余别管。”

“你——”

“呃……”

散兵的情况正逐渐好转，只要后续把胸腔内剩余的一点寒毒拔出便可痊愈，这点事情空一人完全可以做到，因此他便放心地收拾了东西，带着七七和阿桂去往长安。

“不会！”

“呵呵，空少侠，还不算废物。”

但要压制血脉逆行谈何容易？很快他额头就布满一层汗珠，眉心紧皱，手脚也因血流不顺而麻木冰凉，但他始终腰板挺直，不肯懈怠。

“好吧，我承认刚才是想打晕你带回五仙教，毕竟听说双星教的少主身上有家传秘宝。”散兵耸耸肩，摊手说道，“你看我现在伤又加重了，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还有一点，他这里——”白术迟疑一瞬，指了指后颈靠下的位置，“有个深色标记，我没认错的话，是东瀛女将军的‘雷之三重巴’家纹，以前在长安的东瀛使团中见过。他的身份，恐怕比我们想的还要复杂。”

他竟承认了五毒的身份，空回想起白术的话，沉思。

“你——”空铁青着脸，明知这是个陷阱，却不得不往里跳。

少年终究还是气力不济，几招下来便被空抓住机会，反手扭压回床上。

这时，七七也跑了过来，听了他们的谈话，她抓着空的手，小声说：“七七不喜欢他，他身上……有奇怪的气息，空哥哥，你要小心。”

“所以呢？开始拿恩情压人了吗？”散兵满不在乎，“我拿命换来的情报，凭什么告诉你？再说了，我向来恩将仇报。”

“呵……你刚刚点我胸口时就不应该收手，空少侠，杀人不是这么杀的。”散兵面上的嘲讽愈加浓烈，他笃定空不会拿他怎么样，“不如，我们来谈谈。”

“喂，你没事吧？”空偏头朝后问。

“也没什么，只不过想让空少侠送我回苗疆罢了。”散兵嘻嘻笑着，突然想到什么，“哦对了，我，五仙教，散兵。”

空伸手想要帮他拍拍背，不料刚刚还在咳嗽的少年将碗往床沿一撞，随着“啪啦”的瓷碗碎裂声，少年拿起一块碎片就往空脖子上抹去。

“放心，我得的情报一定会分享给你。”散兵抱起双臂，好整以暇地等待空做出决定，“如果我心情好，兴许到了五仙教不会说出你身份，然后放你走呢。”

本章尚未完结,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散兵一改往日乖巧可人的模样，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明明是被人压制，却面色如常。

空又惊又怒，终究是顾及少年的身体，转手拍往肩头穴位，将他击退半步。

“……”空被气得胸膛起伏数下，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是我将你救回来的！”

终于，随着最后一口寒气呼出，散兵运功完成，徐徐睁开疲累的眼皮，正对上车帘缝中一双探究的金眸。

马车载着一行人逐渐远去，七七探出车窗的小脑袋也缩回车内，空这才转身回屋。

“没关心你，想谈什么？快点说。”听着他阴阳怪气的语调，空沉下脸，握紧膝上的剑。

空不是多话的人，此时就算知晓眼前少年的身份，也没有开口询问什么。

散兵立刻收了眼里的嘲弄，重新摆出一副懵懂虚弱的模样。

“当然，被杀了满门的双星教少主，你很有名呢。”

“你没事吧？！”

“好，七七的话，我一定会听。”空一把将她抱起，送到马车车厢中，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不卜庐二楼散兵所在的房间，竹制的窗帘正缓缓摆动。

但就在他隐忍不住、眼前发黑时，绞痛似潮水般褪去，这疼痛来的快去的也快，只留被攥得起皱的床单证实这痛苦真实来过。

空静静地看着他。

空白天陪七七采药，晚上帮散兵运功逼毒，倒是难得过了一段悠闲轻松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