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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连江一直觉得逛gay片网站看到自己视频的几率可以说很小,但绝不是没有,这种感觉自从和段恨岩搅在一起之后越来越强烈,尽管后者再三保证了他拍了是自己欣赏。

可他还是在标签为自拍偷拍那栏找到了自己。

来段恨岩这儿的路上他想过很多可能,比如像被修电脑的发现传上去的,但他又不是香港明星,谁他妈闲的蛋疼传他的视频。

“这怎么回事,来,解释解释?”

他恨死段恨岩了,虽然现在社会对同性恋很宽容,他教的班上就有几个人是,但他还是没胆子公开出柜。

电脑被季连江重重扔在床上,段恨岩还没睡醒,小腿就被重物狠狠砸了下,痛得他差点弹起来。

段恨岩很宝贝他这双腿,连淤青都不让留。

“吵什么,妈的疼死了。”段恨岩一看来人更没好气,踢被子下床,也顺带把电脑踢下去,暂停键被被角轻触,视频自然开始播放。

“嗯啊季连江”沙哑的叫音溢出来,段恨岩躲过季连江询问的眼神看向别处,在视频里叫声一浪高过一浪时,季连江阴着脸按下关机键。

“岩岩,能跟我说说你为什么这么做吗?”季连江坐在床边,大手抚上段恨岩膝头,“想报复我?万一有认识我的人,就能发现我是个道貌岸然的同性恋,对吧?”

段恨岩连眼皮都没抬,动动腿从季连江手下逃出来。

“你他妈也配。”

“哈哈哈,”季连江笑了几声,干干巴巴地回敬,“就凭你也配说我配不配?”

段恨岩快要被他绕糊涂了,抬脚就要走,手臂被季连江扯住,两个人一齐摔在床上,后脑磕在床上,砸得脑袋嗡嗡嗡直响。

“你到底想怎么样?又跟那个烂人在一起就开心了?”

季连江解开段恨岩睡衣衣扣,伸手摸到一把细腰,温热熟悉的触感激起他的回忆。

“你骗我,季连江,你还有老婆孩子,你他妈把我当什么,我算什么?我操你大爷!”

段恨岩疯了一样挣扎,眼泪夺眶而出,他忘不了自己妈怎么死的,他这辈子恨死小三了。

那天他从麻将馆里出来抽烟,看见季连江抱着个女娃从车上下来,段恨岩才想追上去调侃几句哪儿来的这么大胖娃娃,就被一句奶声奶气的“爸爸”给钉在原地。

后来他让楼睿一打听,还就真是他女儿,叫季微微。

他段恨岩也不是贱,就非上赶着做人家情人,破坏人家家庭,季连江有事瞒着他也不是第一回了。

妈的,真难受。

“段恨岩,你现在胆子大得我害怕,跟楼睿好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有本事?”

季连江咬着牙恨不得把段恨岩骨头捏碎了,段恨岩算个什么玩意儿,吃他的喝他的,要没他段恨岩早饿死了,还轮的到他在这儿放狠话?

“啊?说话,怎么不还钱?我把你当什么,我有老婆孩子怎么了,你他妈嚣张什么!”

季连江吼出这话有些后悔,他不想扎段恨岩痛处,但是现在显然是段恨岩不想让他好过。

段恨岩眼泪洒满了脸,紧紧咬着嘴唇不说话,倔倔地瞪着季连江,就是不说话。

“活该你爸你妈不疼你,你就是追一辈子,也追不上你哥。”

那年夏天,小城气温格外高,这种天气下出行都很困难,更别说是存放遗体,段昭牵着小小的段恨岩跪在灵堂前,额头贴着地板,汲取最后一丝凉气。

“昭昭,昭昭。”岳牧云站在灵堂外面小声地叫段昭,他妈不让他进去,说是怕晦气。

段昭抬头,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大,刘海被汗粘在额上,她看一眼快趴睡着的段恨岩,轻轻地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往门外面走。

“给,这是晚饭,我做的,还有,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段昭接过那个保温盒,把钱推回去,摇摇头。

岳牧云和她家就住对门,从小两个人一个幼儿园长了这么大,就是人常说的青梅竹马,平时两家来来往往的,关系也不错。

那沓钱拿信封装着,厚度已经远远超过正常帛金的厚度,段昭只想哭,一夕之间她和段恨岩就成了孤儿,要人接济的孤儿。

岳牧云看她不拿,以为她不好意思,把信封往她怀里一塞,鼓起勇气把段昭搂在怀里,他的心脏跳得飞快,怦怦地快要跳出胸腔。

不过很意外,段昭没推开他。

也许是正在脆弱的时候,岳牧云这样揣测,段昭对他一直冷冷的,段昭对谁都那样,冰冷得像课文里学过的那株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水莲。

“别被人看见了,”段昭淡淡地说,“告诉你妈”

岳牧云搂她的胳膊颤了颤,松开她,“你们这几天过来我家吃饭,马上中考了,别分心,岩岩你放心,我妈会照顾他的。”

段昭虽然烦岳牧云三句不离妈,但是现在有人帮她解决段恨岩,她再看岳牧云那张脸都觉得没那么窝囊了,岳牧云长相没问题,阳光帅气,很招女孩子喜欢,也就跟他熟的人才知道他是个只知道听他妈话的孬性子。

“谢谢你,还有阿姨。”段昭抹掉脸上的眼泪,回头去看段恨岩,他已经倒在地上睡着了,熬夜守丧这种事是有点儿为难一个十一岁的孩子了。

段昭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都没能接受父母在同一天去世这件事,她隐隐觉得自己以后的生活会发生变化,可具体会是什么变化,她强迫自己不去想,也许就能还回到之前的生活里。

岳牧云走了后,灵堂的工作人员过来收取了最后收尾的费用,段昭没用岳牧云给她的钱结,这些将来都是要还给他的,刘阿姨那种性格,要是她真花了还不被她念叨死。

确定好了日子下葬,段昭把睡的昏天黑地的段恨岩从地上揪起来。

“姐”段恨岩揉揉眼睛,粗粗看了那两张黑白照片一眼,就被段昭提着衣领带出去。

段昭的那个暑假过得挺惨,家里是有点儿积蓄,但都被她爸拿去养女人了,她在家里寻摸了几天,交了姐弟俩上学的钱,也就剩下万把块钱了。

于是她决定晚上逃课去烧烤摊打零工,段昭才十五,一般的店都不敢要她,怕被人举报雇佣童工罚钱,但她从小就嘴甜,手脚麻利,性格也好,最后只有段恨岩小学旁边的烧烤店愿意让她来打零工。

那个店是本地一个地痞开的,现在飞黄腾达做了大老板,有个儿子叫楼睿,跟她同班,明里暗里透露过喜欢她的意思,一般人也不会闲得没事干去举报当地的地头蛇。

她往那店门口一站,大家都心知肚明,特意照顾这个可怜的孩子,来吃烧烤的人都多了不少,老板高兴得不行,有天她正洗碗,老板偷偷把段昭拉到后厨去,“姑娘,以后剩下的菜我让老王给你一炒,带回去省的做了。”

老板有意关照她她怎么会看不出。

小地方就是小地方,爹妈死了,没两天就传的人尽皆知。

段昭咧嘴笑,使劲的给老板说谢谢,看着老板走到一边儿去收拾烤盘,段昭手底下也忙活起来,感觉一道冷飕飕的眼光盯着她,她故意假装看不见,不抬头也知道那是谁。

楼睿看她没动静,一脚把她才擦好的烤盘踢翻,冷眼瞅着段昭,楼睿知道她不敢发脾气,自从她爸妈出了那种丑事,她也没从前那么趾高气昂了。

老板在远处看楼睿的脸色,赶紧跑过来打圆场,“哎呀小睿你怎么来了,来来进来,叔给你开瓶饮料。”

“我不喝,我找她。”

楼睿又踢了一脚地上的盘子,刺耳的碰撞声人听了心烦,外面的客人都探头探脑的往里看,以为里面出了事。

段昭低眉顺眼地说,“叔叔,我能不能先跟他出去一下,等会儿回来收拾。”

“哎好好好,你去你去。”老板抹了把头上的汗,眼神怪异,手扇着风掀开门帘继续招呼客人。

这家烧烤店旁边就是一道小巷子,连着段恨岩他们学校后门,平时段恨岩放学就趴在后厨写作业,一直等晚上十一点多收摊儿,两人才回家睡觉,段恨岩害怕一个人在家,经常撑不住就睡着在这里,被大厨骂过好几回。

“你怎么回事儿,晚自习不来了?”

楼睿点了根烟叼在嘴里,他爸不让他抽,上次在他书包里搜出来烟盒,给楼睿剃了光头让他上学去,谁知道人家根本就不当回事,一句“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就把他爸堵得哑口无言。

楼庭俭是出了名的混混,也是出了名的会做生意,不单这个镇上有他开的店,省城也有,他们家的存款在那个年代都够楼睿三辈子花销了,就是爷俩整体文化程度都不高,他爸大字不识几个,楼睿的成绩也是吊车尾。

“你关心我干什么?”

段昭捂着鼻子靠在墙上,白净的小脸儿被烟一熏,有些模糊的看不清了,楼睿上手就摸,被段昭把手指头掰着往后压,疼得楼睿呲牙。

“别乱碰。”

楼睿没生气,还是死皮赖脸地笑,他长得就像个小痞子,段昭看他像早年流行的港片里头的乌鸦哥,明明跟段昭一样的年纪,比她高出一个头,胳膊上一圈肌肉,胸肌也鼓鼓的。

“你知不知道这几个晚上你没在学校,岳牧云,天天魂不守舍的,”楼睿吸了一口烟,手在发茬里扒拉几下,“你说他什么意思?”

段昭抱着手臂,谁都喜欢她,长了这么大了,她永远都是第一,要什么有什么的那种,还没听说过谁不喜欢她,之所以跟楼睿扯上关系,就是有回她偷偷学抽烟被楼睿给撞着了,一来二去俩人就熟了。

“你找我就为了说这个?”

“不然呢,为了帮你洗盘子?”

楼睿把一口烟吐在段昭脸上,呛得她哇哇直叫,他趁段昭忙着咳嗽来不及捶他的时候,就翻到墙上去坐着。

“咳咳咳——”,段昭咳出来眼泪,手在空中乱抓,“人呢?人呢?”

楼睿忍着笑,在墙上摸了个土块扔下去,刚好砸在段昭脑门儿上。

“啊——”

段昭愤愤地瞪着楼睿,楼睿腿一晃一晃的逗她,他坐的高看的远,这个地方能看见烧烤店外面所有桌子的情况,他这几天就一直坐在这儿看段昭来着,她干了几天,他就坐了几天。

“哎哎,段昭,那是不是你弟弟,他吃什么呢?”

楼睿眯着眼睛看段恨岩,可惜离得有点远,只能看见段恨岩腮帮子一动一动,根本看不见到底吃的什么。

“你少骗我,岩岩在后厨。”

段昭不死心,跳起来够楼睿的脚想把他拉下来。

“真的真的,你不信自己去看,别是吃地上捡的东西!”楼睿故意往夸张了说,就是让段昭赶紧过去看。

段昭果然中计,她最紧张段恨岩,不仅因为姐弟俩长得像,有时候段昭看着段恨岩,就好像在看她自己,现在段恨岩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岩岩!”

段昭大声喊段恨岩的名字,把段恨岩吓了一跳,手里的一坨炒面掉在地上,那是客人吃剩的。

段昭气得头顶冒烟,拉着段恨岩手就打,“谁让你吃人家吃过的,脏不脏!”

他们家现在是不太富裕了,可也没到要偷吃剩饭这个地步,段昭白天上学要面临升学压力和同学的冷嘲热讽,晚上干活还要被倒霉弟弟丢人。

高傲如段昭,这一刻她好恨那对不负责任就丢下他们的父母,如果不是他们,段昭现在舒舒服服躺在床上,根本不用在这儿洗碗涮盘子。

段恨岩一看段昭生气,连哭也不敢,瘪着嘴巴,眼泪在眼眶里面直转,段昭打的那几下很实在,段恨岩的手背立马火辣辣的疼。

“还偷不偷吃了?说话!”

段昭压着火问他,段恨岩的个头比他同龄的小学生矮了一截,脸瘦的还没有成年人巴掌大,段昭突然有点后悔凶他,说不定段恨岩是真的饿了。

段恨岩就是不回答,就是倔倔地盯着她,旁边几桌客人都注意到动静,开玩笑地说,“没事的嘛,小孩子贪嘴,吃一点没关系,姑娘你太凶了,小心把弟弟吓哭了!”

段昭知道段恨岩绝对不敢在她面前掉眼泪,照着段恨岩屁股又踢了一脚。

老板也出来说好话,“是呀是呀,小段你带弟弟去后面吃点东西,他年纪小肯定饿得快嘛。”

段恨岩点点头,一脸期待地看段昭,希望她能同意。

“好吧,谢谢您,我带他进去了。”

段昭叹了口气,后背挺得直直的,扯着段恨岩胳膊就往里走,段恨岩被她拉得一个踉跄,腿把塑料凳子勾倒在地,发出刺耳的响声。

后厨里面人挤人,叫着上菜的声音此起彼伏,段昭在盘子里拿了只没放佐料的烤饼,把段恨岩带到相对安静的后门,段恨岩被饼的香气吸引,前面段昭停下了他都没注意到,直直的撞在段昭背上。

“坐这儿,”段昭叹了口气,把他拉到身前,找了个塑料凳自己坐下,又挪出一半给段恨岩坐,“吃吧。”

段恨岩接过饼,挤在段昭怀里,把姐姐两只手拉到自己面前,就好像段昭搂着他一样,段昭被他的举动逗笑,她知道段恨岩的性格,她不问,段恨岩绝对不会说半个字。

“很饿吗?不是给了你零花钱吗,拿来买什么了?”

段昭搂紧段恨岩的身体,尽管天气热的要命,他们自己也出了一身的汗,只要这是段恨岩,她就不嫌腻。

“被抢走了,姐,我不是故意让你丢人的,刘阿姨做的花卷好难吃,我就喝了一碗稀饭,我一直饿着,饿得肚子疼”段恨岩说话间就把饼给吃完了,拍拍手上的渣问段昭他能不能再吃一块。

刘阿姨就是岳牧云的妈,做饭一等一的难吃,岳叔叔常年在外地跑生意,家里的饭大多数都是岳牧云做给他妈吃,她跟段恨岩上学时间不一样,小学生不用起那么早,岳牧云早上跟她一块走的,怪不得段恨岩吃得少。

“被抢了?被谁抢了?”

段昭搂着段恨岩的手气得发颤,这群人还要不要脸,小学生都抢,段恨岩这一整天除了那碗极易消化的稀饭居然什么也没吃,她气得想哭,刚才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训段恨岩,段恨岩都没生气,要不是她问

“你等着,”段昭又回厨房去,回来的时候手上拿了几串烤肉烤菜和一杯饮料,“怎么不主动告诉我?”

段恨岩呼噜呼噜把饮料给喝光,“我知道,在这里吃东西都要钱,不想让你花钱,那桌叔叔他们结过账了,我趁没人过去吃的,谁知道你会来……”

段昭咬着嘴唇,心里发苦,段恨岩还这么小,正是顽皮的时候,懂事的让人难受,他们家的孩子都早慧,段恨岩也聪明的不行,脑子极好,年年优秀小学生都是他。

“以后饿就告诉我,回头饿坏了还得送你去医院,可不是几顿饭钱就能解决的。”

段恨岩点点头,油乎乎的嘴巴撅起来,在段昭脸蛋上亲了一口,“我姐对我最好了。”

段昭也回了他一个亲吻,紧紧地抱着段恨岩,想着明天得抽空去趟段恨岩学校,聊聊抢钱这事儿。

“姐,为什么我叫段恨岩啊,是不是爸爸讨厌妈妈,你怎么不叫段恨昭呢?”段恨岩反手搂住姐姐,两个人坐在凳子上看天空。

段昭听她妈说过,当时给她起名时他妈想起一句诗,“山川迢迢,寄其情昭昭,星月皎皎,恨其人遥遥”,当即就拍板决定给她起这个名字,也顺带把二胎的名字起了,结果段恨岩生下来是个男娃,叫恨遥不太合适,刚好她妈名字里有个岩字,就挪过来用了。

“为什么这么问,是老师问的吗?”

“不是,同学说爸爸恨妈妈,才会给我起这个名字,才会出去找别的女人”段恨岩昏昏欲睡,说话的音量也越来越小。

“岩岩”

段昭不知道该怎样跟他解释,她该怎么向年幼的弟弟提起父母的事,就算她自己也未必完全理解,原谅。

她叹了口气,怀里段恨岩已经抱着她睡着了,浓密的睫毛垂下一片阴影,脸色有些黄,应该是最近天热又吃不好,她把弟弟搂的更紧了点,好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刻,让他们永远不要长大。

趁着下大雨店里人少,段昭请了假去接段恨岩放学,她见过段恨岩的班主任,是个很明事理很公正的女老师,四十岁左右,跟她妈差不多大,所以对着她的时候,段昭也没有那么紧张了。

“老师,我是段恨岩的姐姐,想跟你聊聊他最近的表现。”

段昭柔柔地说,现在办公室里人来人往的,她好怕别人听到段恨岩被欺负的事,没了父母,世上都是危险的豺狼,她还没长大,谁也保护不了。

女老师合上手里的作业本,看段昭消瘦的小脸,不禁有些心疼,才这么小的孩子,正是无忧无虑的时候,就要被迫承担起父母的角色。

“家里还有其他大人吗?”

老师压低声音问她,段昭摇摇头把头低下去,大颗的眼泪砸在裤子上,老师见状赶紧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后背安抚她。

她爸妈好巧不巧都是独生子女,是没有兄弟姐妹的,有表亲也好多年不怎么联系了,她根本连面都没见过。

段昭从办公室窗台看出去,段恨岩在走廊背着书包背对着她,把作业摊在窗台上写,薄薄的夏季校服透出肩胛骨的形状,段恨岩挑食的厉害,平时只吃她爸做的饭,爸妈去世之后他越来越瘦,也越来越不爱说话。

“老师,岩岩说有同学欺负他,抢走了他的钱,”段昭吸吸鼻子,从老师怀里轻轻挣出来,她还没忘记自己今天是来干什么的,“岩岩饿了一整天。”

老师脸上闪过一丝愤怒,转瞬即逝,不动声色地往门口那张桌子看了看,没人,她松了一口气,换上笑脸问段昭,“这话可不能乱说,说不定是他拿去买什么卡片,对,现在小男生都喜欢那个,班上好多人玩呢,你可得问清楚啊,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子最喜欢撒谎了。”

段昭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他不会的,他”

老师有些不耐烦地打断她,“你又不是他,怎么知道他不会呢,”办公室人走的差不多了,她也着急起来,往外赶段昭,“说话做事要讲证据的,不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好了快回家吧,这雨下得,一会儿我怎么骑车子啊”

段昭梗着脖子不走,脸上羞得通红,段恨岩什么脾气她会不知道吗?

那些蠢小孩喜欢玩的卡片她弟弟连看都不会看一眼,段恨岩小时候撒过一回谎,叫她发现了,她爸妈还没说什么,段昭拎着凳子就是一通砸,直到段恨岩哭着叫着保证再也不对她撒谎才停手。

女老师拎着包走到门口,帮门口那个桌子上的茶杯续满了水,又倒掉垃圾桶里的垃圾,看段昭还坐在那儿,敲敲门催她。

段昭冷着脸从凳子上起来,转身的时候就泪眼婆娑的求老师多多关照段恨岩,女老师拍拍她的头答应了。

往校门口走的路上,段昭撑着伞牵着段恨岩,“岩岩,你去过你们班主任办公室吗?”

“嗯。”

“门口那个桌子坐的哪个老师呀?”

“年级主任。”

段昭脸上挂不住,要么是班主任怕惹事不肯替段恨岩出头,要么欺负段恨岩的就是年级主任的孩子,她敢保证,今天去兴师问罪的是她爸或者她妈,绝对不会得到这样一个结果段昭的手悄悄收紧,段恨岩疑惑地抬头看她。

“姐,我可乖了,没惹事,班主任到底给你说什么了?”

段昭把伞往他那边偏,琢磨着今晚该吃点儿什么,“老师说你学习很用功,让你继续保持呢,想吃什么,姐给你做,奖励岩岩。”

这事儿,知道她还在段恨岩身边一天,就不会让它就这么过去,谁也不能小看她。

段恨岩思索了一会儿,没看见段昭眼睛里的泪花,他想吃青椒肉丝,虽然不是什么硬菜,但却是段昭最拿手的菜,还没说话就看见校门口站着个人左顾右盼。

岳牧云看见雨幕里段昭他们过来,撑着伞小跑到跟前,看见段昭冷冷的表情,又有些吞吞吐吐起来,又看向段恨岩,就是不说话。

“怎么了?”还得要段昭开口问他才说。

“我妈说叫你们吃饭,我去敲门没人应,我就去你上班的店里问,他们说你请假了,我就问你去哪儿了,就找到这儿,问了问门卫,他说你还没出来,我就在这等你来着。”

段昭快被他绕晕了,勉强敷衍了几句,段恨岩却开口问他,“哥哥,是你做饭还是”

岳牧云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我是我,放心吧,你过来和我一个伞,别挤着你姐了,都淋湿了。”

段恨岩窜到岳牧云伞底下,两人勾肩搭背的走在前面,段昭走在后面,岳牧云一步三回头的看她,生怕她滑倒。

到家已经天黑了,刘桂芳在门口伸长个脖子看,老远就大喊,“岳牧云你想饿死你妈是不是!上哪儿野去了你!”

岳牧云听见他妈喊他,把伞塞进段恨岩手里,淋着雨就跑进单元门,看他妈翻他白眼,连一句反驳也不敢说,赶紧洗手扎进厨房里做晚饭。

“阿姨,我去学校接岩岩,牧云去找我,路上耽搁了点时间。”段昭把两把伞收好放在楼梯间晾着,后面段恨岩露出半个脑袋看着刘桂芳。

刘桂芳还想说几句什么,看看淋的半湿的姐弟,还是说了句“进来吧”就把人让进来。

“这鬼天气,下雨都这么热,岩岩你去把风扇挪过来打开。”刘桂芳舍不得开空调,大夏天下暴雨,热气都聚在房间里散不去,加上厨房还开着火,屋里就像蒸笼一样。

段恨岩应了一声就要去,段昭按住他,“我来吧。”

那个风扇那么高,是立式的,跟段恨岩差不多高,段昭不知道她不在的时候,刘桂芳是不是也这样使唤段恨岩。

“哎呀,你就惯着他吧,男孩子嘛力气大,搬搬扛扛的有什么嘛”

刘桂芳拉着段昭的手不让她起来,段昭轻轻挣开,把风扇拖到饭桌旁打开,转头的风扇吹起厨房的门帘,露出岳牧云的脸。

原来他早就听到了看到了,还在里面装死,段昭想。

“哎呦,真凉快,下场雨至少要凉快两天呢,”刘桂芳催促道,“儿子,饭好了没?”

“就来,妈!”岳牧云的声音被油烟机的噪音遮去大半,传到刘桂芳耳朵里就跟没有一样。

刘桂芳见没人应答她,不免有点儿尴尬,提高了音量,把趴在茶几上写作业的段恨岩吓了一跳,自动铅笔铅都撅折了,“岳牧云!你妈跟你说话你听不见是吧!”

岳牧云赶紧关了油烟机和火,提着锅铲就跑出来,一脸的汗也顾不上擦,”妈,怎么了?”

“问你饭好了没,你翅膀长硬了?妈妈跟你说话都不带理的是吗?你要理谁啊?啊?你爸不在家,你就这么放肆,把妈妈气死你就甘心了是不是?”

刘桂芳不依不饶,岳牧云急得插不上话,段昭抽出张纸巾让他擦擦汗,给刘桂芳解释,“阿姨,他回答你了。”

段恨岩也在旁边帮腔,“哥哥说就来,阿姨你是不是饿了”

看这么多人替他说话,岳牧云才敢开口,“是呀妈,我刚回答你了,可能油烟机太吵了。”

他有些感激地看看段昭,要不是他们在,他妈早一个巴掌过来了,哪儿还能让他顶嘴,段昭勾了勾嘴角没说话。

饭菜终于上桌,三菜一汤,红烧茄子,青椒肉丝,素炒西兰花和口蘑汤,段恨岩早饿了,照着青椒肉丝扒拉下去半碗饭,刘桂芳吃完一碗,把碗往桌上一搁,岳牧云就有眼色地去给他妈呈饭,那眼力见儿,大有李莲英伺候慈禧老佛爷的感觉。

刘桂芳看看对面段昭,再看看自己儿子,又看看旁边扒饭的段恨岩,“昭昭,上次牧云给你的钱花的怎么样了?还够吗?不够的话阿姨这里还有,你们先用。”

段昭愣了愣,段恨岩很敏感地感觉到话里有话,坐直了身子看他姐,岳牧云急得直给他妈使眼色,偏偏刘桂芳就当没看见,一脸真诚地盯着段昭等她回话。

段昭知道她什么意思,非亲非故的拿了人家那么多钱,怎么好意思再拿,恐怕今天吃饭都是岳牧云叫她而不是刘桂芳的意思。

段昭一声不吭地拿上钥匙开了自家门,回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个信封,岳牧云一眼就认出来是他给的,那信封还是那么鼓,自从他给那天到现在,少说也快一个月了,她怎么没用?

“阿姨,这是我爸妈入殓那天你让牧云给我们的,这钱我一分没动,你们照顾岩岩我已经很感激了,怎么能再拿钱呢?”

段昭把钱递给刘桂芳,她知道岳牧云肯定不会收,所以选择了一个让他闭嘴的人。

“你怎么没用啊,那你这些天花的什么?”岳牧云皱着眉头,语气重了些。

刘桂芳瞟了一眼信封,手捏了捏估计了一下金额,“那是人家的私事,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昭昭坐下吃饭。”

段昭点点头坐下,望着岳牧云,“我在打工,有收入的,别替我担心。”

岳牧云沉着脸一言不发,段昭不用问都知道他在想什么,无非就是女孩子干这个不安全,要中考之类的云云。

“哎呦,我还是要说两句的,你在那个小混混店里哦,牧云说他一天连学也不上,连老师都敢骂的,这种孩子呀,就是天生的坏,也不知道老天爷叫他那么有钱干什么,哎呦真是不公平”

“妈,吃饭吧,别说他了,”岳牧云难得打断他妈说话,“汤一会儿凉了。”

四人沉默着吃完饭,段昭识趣地收拾了碗筷去洗,岳牧云想去帮忙被刘桂芳按在沙发上,小声跟他说,“洗碗都是女人的活儿,你做了饭就不要洗碗,听见没有?”

岳牧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刘桂芳是有私心的,看岳牧云这个怂样也是和他爸一样的窝囊,以后能不能找到媳妇还两说。

段昭虽然没什么钱,可是长得漂亮,人也勤快有眼色,成绩也是一等一的好,万一以后岳牧云没出息没有女孩子愿意跟他,他们家对段昭这么好,段昭又没有爹妈,还带个拖油瓶弟弟,要是能给他家做媳妇

想到这儿,刘桂芳看段家姐弟都觉得顺眼了不少。

回到自己家段恨岩才算松了一口气,他看向姐姐的时候,段昭也是一脸如释重负,姐弟俩相视一笑,段昭有时候会庆幸段恨岩的懂事,让她省了不少心。

洗完澡段恨岩就撒娇要和她一起睡,家里很大,四室两厅,一下少了两个人,段恨岩本来就怕黑,晚上总是做噩梦。

段昭点点头同意,她想卖掉这个房子换一套小一点的,住着更有安全感,也可以让他们从满是父母生活痕迹的地方逃离出来,可惜她还是未成年人,没办法参与买卖房产。

“姐,洗脚!”段恨岩在卫生间大声叫她。

“岩岩,我出去一趟,你乖乖在家等我,困了就睡,好吗?”段昭把外套穿好准备出去。

“我不,我害怕,我要跟你一块儿去!”段恨岩着急地起来追段昭,把水盆踢翻水撒了一地。

段昭扶住他,把地板上的水拖干净,又接了一盆新的,让段恨岩坐在凳子上给他洗脚,“我半小时就回来,岩岩洗了脚上床等我好吗?”

段恨岩点头,脚还在段昭手里,他突然觉得没有妈妈也就那么回事儿,他有姐姐就够了。

把段恨岩哄到床上去段昭才出门,楼梯间的伞就剩下一把,已经干了,还被仔细叠好放在架子上,刘桂芳没有这个好心,是岳牧云。

段昭摇摇头,有什么用,现在还不是要拆开,淋湿。

外面雨还在下,比起下午小了一点儿,段昭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到麻将馆,到了门口又不敢进去了。

她第一回来这儿,门口看门的认出来是她,还没等她说话已经进去告诉楼睿,没两分钟楼睿就撑着伞出来,虽说是夏天,晚上还是有点凉,段昭都穿了长袖,楼睿就只穿了件黑色背心。

“怎么大晚上来这儿,小五给我说了我还不信,还好我今晚在。”

段昭微窘,不知道楼睿会不会帮她这个忙,“我想求你件事儿。”

楼睿以为他听错了,把烟扔在地上踩灭,把小五赶出去让段昭坐在门房处,“什么?你有事求我?你?求我?有人欺负你啊?”

段昭从来不求人,看谁都是拿眼角看,有时候楼睿真觉得她应该叫段傲。

“不是我,”段昭有点儿不好意思,“是岩岩,被人抢钱。”

“你今儿请假就为这事儿啊?”楼睿感觉好笑,什么年代了,小学生还玩混混那一套,他们现在都做文明生意了。

“你怎么知道我请假的?”

话一问出来她就觉得多余,人家自己的店怎么可能不知道,实际上楼睿还真没那么闲,他有好几个麻将场子要看,不过那个烧烤店的情况,对他来说最重要。

“谁干的啊?”

“就是不知道才让你帮忙的”

楼睿哈哈一笑,“我帮你,你给我什么好处啊?”

“我没钱”段昭很真诚地说,“我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行了行了,先欠着,看你那样儿,”楼睿看了眼她身后,挥挥手意思让她走,“你男朋友接你来了。”

段昭迷茫地往外看,岳牧云撑着伞站在雨里,不停地往麻将馆里看,又不敢进去,样子滑稽极了。

“嘿!”楼睿从他身边跳出来故意吓他,岳牧云没防备被吓个正着,伞一歪,上头的雨水全浇在楼睿头上,他在屋檐下站着都能被淋湿,真倒霉。

“你妈的找死是不是”

“噗——”段昭被他俩逗笑,捂着嘴站在门边,半扎的头发垂在胸前,眼角弯弯的,里面有滩小溪,麻将馆门缝飘出来的烟和昏黄的灯光混在一起,打在她模糊的侧脸上。

岳牧云心跳仿佛暂停了一拍,一句“你真好看”在心里盘桓了好几回就是说不出来,只是张着嘴巴看,头上挨了楼睿一捶。

“看你那德行,唉”

楼睿摇摇头进去,他们仨是一个班的,别的男生看段昭都是偷摸看,就岳牧云一个像个变态,还就是这个变态就住段昭对门,让他羡慕。

“走吧。”段昭没撑伞,钻进岳牧云伞里。

“我听见门响,以为你又去打工了,刚好我也饿了”岳牧云挺直脊背主动开口,段昭身上有好闻的茉莉花香,细瘦的胳膊时不时碰到他的。

“别说谎,我最讨厌别人说谎。”段昭淡淡地说,刘桂芳从来不允许岳牧云吃路边摊,也不会让他在晚上独自出门。

“好吧,其实是我想偷偷跟着你,我怕你这么晚出去遇到坏人。”岳牧云鼓起勇气说。

“谢谢。”

段昭小声道谢,说得极轻,快要淹没在雨声里,还是被岳牧云捕捉了去,在他心里段昭就像神女,他就是神最忠诚的教徒。

时间过得飞快,暑假过完段恨岩就该上六年级了,他一整个暑假都跟着段昭在烧烤店打下手,平时也会跟后厨的人一起吃每天剩下的肉和菜,大厨手艺难得合段恨岩的口味,段昭也开心,两个人看着都胖了点儿。

九月份她就该念初三了,段恨岩也得念毕业班,他们这小地方,升学挺困难的,要么成绩够硬,要么关系够硬,幸好他们姐弟属于前一种。

自从上次拜托了楼睿,谁知他有一个多月没露面,段恨岩去报道那天他才托小五捎了句话给段昭。

“睿哥说,事儿他都办好了,让你弟弟安心上学去。”

段昭不知道他怎么办的事,直到她带着段恨岩报名的那天才明白,她夹在一群大人,一手牵着段恨岩一手翻着报名册,耳朵里能听见不少八卦。

“那个怎么没来?”

“你不知道?我家娃说那个被人给打了,他爸收礼叫人给举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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