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永远都不会是我的孩子，李明晴。”

跟着他走吧。

一定要带姑姑去温暖的江南，李明晴想。

做子女的相信父母是天性，所以他不怪李明晴。

他仔细端详着它，发现蝴蝶的结构全被光晕包围，十分不真切，像是妖蛊之术的产物。

终于他们来到了冷宫前。

顾修竹知晓李明晴的戒备，这深宫中谁不是恨不得多几个心眼。于是他措辞一番说道：“我能做的，只能保护他不受伤害罢了。况且，小蝶他，也不想要我的庇护。”

“其实生不了孩子…问题也不是很大…”李元昭不知从何安慰起。他是帝王，本不应该为这个事情愧疚而且低下头颅。

李元蝶抱着自己大哭了起来，他已经形如枯槁，抱起身子来竟是那么小，那么可怜。

他看着李明晴稚嫩的哭颜，也不知是不是将死之人其言也善，他真的变得极其温柔。

在旁的青水听言一愣。

他只带了四个抬暗轿的暗卫，天气太冷，即使大家都穿着厚厚的棉衣，在夜晚的冷宫也有些瑟瑟发抖。

而李明晴，是唯一可能带李元蝶逃脱这深宫的变数。

他想起在牢狱中自己被狱卒压在身下时，李明晴制止的声音一发出，他便借着月光看了对方一眼。白光下少年俊俏的脸庞冷峻坚定，他还以为是神仙来救他了。

她本想跟着李元蝶走，可她的家就在皇城边的小村中，怕浪迹天涯便再也见不到家中父母，还是作罢了。

李元蝶本觉得李明晴所说的蝴蝶说话是子虚乌有，可当青虫从他手指间散去，他分明听到一个声音。

“我可以帮你。”顾修竹对李晴明说。

蝴蝶停在了李元蝶洁白的手上。

李元昭的脸色也沉了下去，心想这太医忒没有脸色了，竟然当着人的面说出残忍的话。但他也骗不了李元蝶，于是他让太医下去了。

我好想回到你们的身边…

紫荆城并不是无人之境，顾修竹的权限也是有限的，他们只能确定某一日某一段时间出城可以不被发现，于是李明晴只能莽一把，这次不行还可以有下次。

李元蝶笑了，这是青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对方这样释然的笑。美人温柔地看着她说：“青水，你有勇有谋，有一颗赤忱忠心。顾家是有名的

“我曾经辜负过小蝶。所以，如果他有机会从这宫中逃走，去过寻常人家的生活，我一定会帮助他。”

或许，他一开始就对李明晴有好感。不然也不会在被李元昭强暴后会对李明晴产生愧疚的心思。

就连母后，也不止他一个孩子。

那十六载的沉寂让他真的快忘了李元蝶的存在，但血一般的重逢终究勾起了他的恻隐之心。李元蝶是有错，但经历了这些也该赎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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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我可以做你的孩子。”李明晴抱住李元蝶，虔诚地说。

他是一出生就被推上这个位置的。好像所有人都觉得坐上至高宝座是无上的好事，所以他也被这种想法怂恿着傲慢与欣喜。

夜雨，被子、吃食和取暖用的煤炭没有一样是可以供的上李元蝶的。

青水流着泪怒视着李明晴，她不卑不亢地说：“你知道娘娘受了多大的苦么？他送来的时候全是血。如果你还有心，你就不该来。”

没想到临走之际李元蝶还能想到她，不让她在深宫中蹉跎岁月。

他对孩子一直特别执着，像是在追寻着人生的意义，牢狱十六载他都没想过放弃。

可是妈妈，我的宝贝，我的心肝没有了…

青水听了这个诊断脸色煞白。

“如果这就是我的归宿…那我就欣然接受吧。”

“罢了，太子随我一起入屋，望姑娘不要阻拦。”

如果这就是他的命运，那他就要坚定走下去。

随着太监的通报声，李元昭也来了。他看见小宫女勇怼太子感觉十分有趣，伫立在门前看戏。

李元蝶窝在塌上，憔悴的面庞满是愁容。青水已经开始为他穿上棉衣，他还在犹豫，拿不下定论。

因此，他看向顾修竹的眼里全是戒备。对方曾经背叛过爱人，如今对侄子做出什么也意料之中。

为什么，为什么当时我没有好好听姑姑说话呢。

每一天起来，青水都提心吊胆的，生怕一起来李元蝶就没了。

李明晴带了太医和一大批过冬的物资。但他没有进屋，而是脸色苍白地站在院里，像霜打的茄子。

要不然为何要劝退他这个顾家皇后所带出来的太子。

原来，之前的日子确实都是靠李明晴的施舍度过的，李明晴不管了那便是真的没辙了。

“你…把被子拿回去吧…别管我了。”

这无疑对李元蝶是致命打击。

李明晴已经和李元蝶说过此事，可对方听言只是沉默，并没有点头应允。

青水看着他，只觉得厌恶与失望。

如果他要走，那么他必须舍弃亲情和名利。

他抬起头，竹影纷繁复杂，风一过，便是窸窣嘈杂声，一如此刻的心境。他继续道：“明晴，你不一样。你还可以脱身，如果你想的话。”

想到这些，他像是解脱一般，闭上双眼，坚定地说：“明晴答应舅舅。”

李明晴发现自己太稚嫩了，

母妃从来没怪过李元蝶不男不女，她会对李元蝶说小蝶是她的宝贝，她的心肝。

显然不是。

“没事，晴儿…”李元蝶扯着嘴角露出一个莞尔的笑，“姑姑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他扶住李明晴的脸，用大拇指擦拭去对方的泪。

青水则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我只要守着煤炉睡就可以了。娘娘现在只能躺着，没办法烤煤炉。”

23

正犹豫着，停在李明晴毛领上的蝴蝶飞向了李元蝶。李元蝶有些愕然，但他此刻吓得动弹不得。

青水回到房里，把自己的被子薅过来盖在李元蝶的身上。

最后，她想到了李明晴，但李明晴从那日之后再也没来过。

不一会儿，青虫消散成一股烟，消失在空气里。

青水见到李元昭也是气的牙痒痒。

可姑姑只有他一人了。

可这激怒了李元蝶，他心中最后的弦崩破了。

正想着，他的毛领上飘来一只蝴蝶。那是一只美丽绝伦的蝴蝶，在黑暗中也能散发着蓝色的微光。

对于李明晴，李元蝶终究还是狠不下心责备。

但仔细想来，太子真的是他想当的么？

“明晴不是想怀疑舅舅。”他迟疑了终究还是开口道：“可是明晴想问，舅舅为何不当这个好人？”

“姑姑，我带你出宫。”李明晴又一次问李元蝶。少年穿着棉服挺直腰背像一棵劲松，容姿用丰神俊朗来说也不为过。

他慢慢地闭上了眼，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也沉寂了下去。

正要上轿时，他想起自己还有件事情没办。

“你知不知道，我不会再有亲人了！”

说来也怪，这只蝴蝶在他手上慢慢变成了茧，之后又变成了一条青虫，在肌肤上蠕动，那丝丝麻麻的触感极为真实。

“你是李元昭和顾绣华的孩子。”

一个背弃之人的保护无论是谁都会膈应吧。

可是现在，不仅腹中胎儿没了，今后也不能生育了。

能出宫自然是好的。可他还不确定是否将自己的余生都托付给眼前这个比他足足小了十多岁的少年。

李元蝶迷迷糊糊感觉自己身上变重了，他睁开眼睛，看见青水冻的鼻涕都出来了。

李元蝶对着顾家的暗卫说：“告诉顾将军，让他好好照顾这位姑娘。”

“我…”李明晴纠结起来。

而李元昭也自知理亏，他可以用权势欺压任何一个人，除了这宫中宁折不弯的宫女。

明明姑姑已经说了真相了，但凡自己稍稍稍微偏袒一下对方，或是保持公平的态度都不会是现在这个局面。

李元蝶想到自己的母亲。

“敢问太子殿下，您那日在现场么？”

可是…

只短短一瞬，李元蝶甚至没听出来是男是女，空气中就是剩下烟的尾巴和矗立着的少年。

“性命是无忧了，可这气血亏空的实在厉害。娘娘怕是今后不能再生育了…”

顾修竹半夜将李晴明约在宫里一处非常偏僻的地方，这里只有竹子、亭台和两个人的吐息。

过了片刻，李明晴不舍的将李元蝶的手交到一旁的太医手里，太医把起了脉。

那么，自己对李明晴有感情么，李元蝶质问自己。

“我在现场…”

他明白，他这一生都是笼中之鸟，在外无人庇护，怕是死的比这深宫里还快，而有能力庇护他的现在只有李明晴。

暗卫看到了，想要哈气吹走它，可李明晴阻止了，他任由蝴蝶停在他的肩头，和他一起前进。

李元蝶换上棉衣，在李明晴的搀扶下，出了屋门。即使是夜晚，他的眼前也是一片白茫，大雪纷飞，所有植被都被雪压了一头，更觉寒意。

李元蝶看着青水缓缓的说：“这世间，哪有做奴婢的心疼主子。”

李元蝶瘦了好多。他本来就很瘦了，这几天没有饭吃，只能喝补血的药，变得更加纤细。一双玉手，现在只剩骨头和皮，竟是比刚出狱时还可怕。

她想找太监要物资，可她一个冷宫的丫鬟根本连总管的面都见不到。接着，她又想找将军帮忙，可侍卫也不能想见将军就见将军。

他又想起李元蝶当初祈求的眼神，对方多么想得到他的信任。

想到小时候母妃总是不放心宫女照顾他，娇贵的女子就这样耐着疲乏给李元蝶扇了一晚上的风。

“青水…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你不需要同情我。”

太子无他，自然会有其他兄弟。

顾家是完全不想巩固皇权而是想自立称王了么？

“我…”

终于在痛苦煎熬的的第五天，李明晴来了。

听言，李明晴有些愣了。顾修竹的意思是让他带着李元蝶逃离深宫，这意味着他需要放弃现有他拥有的一切。

这个皇帝一副拎得清的样子，实际上还是一个不问青红皂白就用轮暴当做刑法的暴君。

李元蝶的情况也不知是好是坏。他每日只醒来一两个时辰喝补血的汤药，其余时间都在睡觉，冷宫里一片死寂，只有青水一个人喘着粗气。

“姑姑，对不起…我…”李明晴直接哭了，大颗大颗的眼泪从泛红的眼角流下，嘴巴里满是苦涩。

李元昭软了下来，青水自然也不敢真拦他，就让这父子俩进去了。

一进屋，李明晴坐在床边拉起李元蝶的手。

从李元蝶的只言片语里，她知道先妃的教导让他觉得养育孩子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爱人的背叛更是让对方相信只有亲人才会无条件的爱他。

母后栽赃姑姑也并不是怕他误入歧途，而是为了弄掉和他争太子之位的胚胎。不然也不会在他与李元蝶接触的前几个月毫无动作，而是趁怀孕再动手。

他闭上眼，此刻命已经给了他一个明确的方向。

毕竟，那是他的母亲。

李明晴不明白大人间的沉默，连李元蝶也毫无反应，姑姑只是坐着、听着，好像与这世间的一切断了联系。

经过几个月的生活费相处，她知道李元蝶对孩子的执着，她低着头不敢看李元蝶的眼神。

其实，在他心里，对方纵有一样不好，其余也有九般的好。

李元蝶推开了他，从臂弯下显露一张满是泪痕的消瘦脸庞。

李明晴不知如何开口，他愧疚极了，他在现场却没有听进去李元蝶一句解释。

在一个漆黑不见五指的夜晚，李明晴哈着白雾，在深宫的雪里前进。

“晴儿，我跟你走。”他说道。

“只不过…还是要看太子殿下自己的意愿。”

25

24

自己的母亲被称作妖妃并无理由。她蛇蝎心肠、为非作歹，可自己依旧无理由地相信和支持她，并因此铸下大错。

李明晴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少年，他也曾被传授过心机城府。顾修竹此举让他推想出无数利益纠葛。

可是为时已晚。

“是当朝的…太子。”

“没了父皇和母妃，现在没了孩子，我不会再有亲人了…”

他此次私会太子，是想让对方做出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