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江平趴在桥栏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过分荒唐的景象，一个在努力给猫咪撑高雨伞的男孩子。

“太笨了……”

堂间里便只剩了谢江平一个人。他靠着门看外面暗下来的天色，车水马龙，行人匆匆，却没什么人会停下脚步。

“诶？”

——

“哥哥，三百六十五除七除得断吗？”

被抱在怀里的就甩一甩尾巴去撩逗男孩子的下颌。

计划通?

小姑娘乖巧，乐意听他的话，打老远看着他就会甜甜地叫哥哥。虽然他没法子帮姑娘写作业，毕竟他那点水平还真不一定比姑娘好多少。但因为谢江平人长得很漂亮，所以女孩子就乐意亲近。

一连好几天，鬼使神差的，谢江平都不自觉就跟上了陆屿舟的步伐。跟在人的身后，落后几步，无言地尾随着，像个变态。

说实话……人现在出门吃饭的越来越少了，又不是什么高级餐厅，讲求氛围感。一碗米线而已，人们还是更习惯于在手机上点外卖。

王诚开着车来了，把他的小先生从猫咪们的围攻中解救了出来，然后载回了家。

无处安放。

被应允，泼天的喜悦就把狗不很聪明脑子炸成了一朵烟花。

“你上小学的时候作业都是怎么写的啊……也是用计算机吗，还是说哥哥没有上过小学啊？”

“我想跟着您……做条狗也行的。”

谢江平的脑袋上长出来一个大大的问号。

姑娘托着腮看人，然后就咯咯地笑出声，“哥哥好笨哦。”

他一路往前走着，没想到还能看到一个和他一样狼狈的人。那副景象很滑稽，他确信。

他停下来，看着地上水洼里映照出来的他自己的倒影。

“又怎么？”

陆屿舟也这么说过他，又被一个小姑娘教训了，大概他确实不聪明吧。

陆哥。

不好意思，这个东西他还真没写过。

“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实在是太没礼貌了。”

谢江平手上动作一僵，抬头，半眯起眼睛仔细思索了一下这个问题。

他小声念叨着，觉得幸福已经满得快要溢出来了，又有些怅然若失。

逃离了家的人就无处可去。

猫，狗，公园水塘里的游鱼，广场上停落着的鸽子。

人这么回着，又拿出手机验证了一下，待看见圆点后还跟有一长串阿拉伯数字，才真的松了口气。他点点头，然后确信地对姑娘说，“除不断。”

店面小，又不在商业区。客人很少来，谢江平趴在桌子上闲着发呆。老板心大地把店面还有上二年级的小女儿都交给他，自己出去进货了。

无人的深夜里，他靠着床腿坐在地上，忍不住就会去想，想那些被陆屿舟抱在怀里，或是搓揉抚摸的生物们，一种恶念从心底冒出来，他想杀掉那些东西然后取而代之。

人一旦闲下来，就很容易想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谢江平管不住自己的脑子，便任由思绪自由发散。

谢江平天天迟到早退，有一多半原因是为了赶在高峰期过来帮忙。

姑娘趴桌子抄完生字后，要开始写数学作业了。谢江平看过去一眼，就把手边的瓜子收了，轻手轻脚地把桌子和落在地上的垃圾都清干净，怕闹出动静来搅了人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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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上眼睛，十指并拢，人生法，红着脸停下来喘，又

姑娘抬头冲他笑得畏惧又勉强，谢江平就知道，她在怕他。因此，他也只看了姑娘一眼，然后点点头，再没有更多地表示。

陆家的小少爷。

在屋里挑灯学习的姑娘因为空闲下来，就转到前面来看看，刚好听见了小孩子瘪着嘴说着嫌弃的话。

陆屿舟一个人走在路上的时候不多，但很容易被流浪动物围攻，也不知道该算是谁找到的谁了。男孩子就好像变戏法一样从口袋、袖子，随便哪个地方，随手一抓，手里就会变出来宠物零食。

早晚上下学的时候，不乐意在家里吃饭的孩子会闹着大人来这种学校附近路边儿的小店买点东西吃，别的时间里人就很少。

男人不知道，他这个脏透了的人看过去的眼神里会潜藏着满满的觊觎和贪婪。

漂亮，不像是陆屿舟那样靓丽的扎眼，那份美是蕴在骨子里的，同这个人一样沉默隐忍坚毅。

陆屿舟一脸的冷淡样儿，装作若无其事，但其实还是有些烧的。他心性高，脸皮就薄……没说，是因为他的自尊，他的羞耻心不允许。为了来找狗，翘课还编瞎话装病……呐——怎么想都很失风度啊。所以他决定让这件事成为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永远永远不对任何人说起。

这么想着，就打算让妹妹去里间儿，而不是单独和这个男人待在一起。

这一眼就要姑娘心里发慌，她有些紧张的抓着妹妹的肩膀，她和谢江平在一所高中读书……而谢江平又是个臭名昭着的学生渣滓。她见过谢江平打人的样子，拳风狠厉、出手沾红，全身洋溢着野蛮的兽性……眼下她看见男人身上的黑衣，总觉得其上隐隐散发着腥恶的血气，叫她胆寒。

但是陆少爷不肯再多解释一句，他推门就走了，留人独自在这里发懵。

于是他知道了，心中那股时不时涌现出来的莫名情绪，酸楚又疯狂，其称名叫做嫉妒。

“江平哥——”

于是小姑娘背着大人偷着向谢江平挤眉弄眼，又在姐姐看过来的时候收敛神色。谢江平看的真切，忍不住也笑一下，这样女孩儿就知道谢江平并没有被她的出言不逊惹恼。

他没有发疯，但是这样子很冷，尤其当风挟着雨丝扑面而来的时候。过往的车行驶的很快，车轮旋转能溅起很高的泥水，但是没人会在意路上游荡的孤魂。湿透的衣服被泼满了泥水，黄色的泥点零星地打在他的脸、脖颈、裸露在外的皮肤上。

姑娘没待多久就回去了，连带着妹妹一起，因为她能帮忙辅导作业，英语还很好。

他蜷起身体，而心里那不被满足的野望在膨胀。

那天下雨。雨很大，把流浪在街头的谢江平浇得湿透。衣服和发丝紧紧地黏在身上，甚至于麦色的皮肤都被泡得发白。他像是游荡的鬼，

所有这些都掩盖在虔诚之下。

“呃……不能吧。”

“哥哥会英语吗……下学期就要开英语课了？”

敲了人脑壳一下，又揉了揉扎着辫子的姑娘，把梳得齐整的头发揉散。小孩子尖声抱怨，姑娘却要妹妹给谢江平道歉。

姑娘是借住在舅舅家的孩子，并不是女孩儿的亲姐。因为这边儿离学校近，能走读，这样就省下一笔不小的住宿费开销。不过论说起来，谢江平在这家店里干了近三年，同小孩子混得远比这个一头扎进书堆里表姐要熟得多。

老板乐意付钱雇他，就是看上了他身上那股煞气，不像是个学生，这样没人怀疑他雇童工，毕竟谢江平到处打零工的时候可连十六都不到。

他把药丢给立在不远处的狗，说，“送你了，难受的时候记得吃。”

“啊……当然有上。”谢江平尴尬地挠了挠后颈，“至于作业嘛——”

衣服被泡皱了又满是爪印和泥点，完全看不出来原有的模样。是猫，好多猫咪，脏兮兮又湿漉漉的小东西，她们凑近了男孩的身体来回蹭着，试图汲取一些暖意，还有手指的抚摸。男孩甚至腾不出手来把歪斜的伞扶好。她们抓着男人的裤腿，团坐在膝盖和肩膀上，甚至还有特别胆大地试图往男孩子的头顶上爬。

继续手上的活计，长久时间没碰过书本的人摇了摇头，又轻嘶了一声，对超出能力范围的工作内容感到头疼。

面上还挂了一抹舒心的笑。

他有够贱的。他想成为陆屿舟的所有物，他想那双手过来碰触他的皮肤，他想被拥抱，被抚摸，被亲吻。但这些还不止，他还想用身体勾引他的神明，这具身体的隐秘之处藏着那样的秘密，哪怕是只感觉有些新奇，也难免会有尝一尝味道的念头吧。因为他没有病，便觉得，只要多清洗几遍，被操烂了的身体也还勉强算的上干净。

像是一只流浪狗。

谢江平十六岁整，还不到十七，按照全国平均寿命算，他的人生也才刚走过五分之一，却觉得遇见陆屿舟已经耗尽了他这辈子所有的运气。

谢江平又沉默了，因为他不能确定他的英语水平是不是比之幼儿园毕业的孩子强。

他跪伏在陆屿舟的脚下，摇尾乞怜。

陆屿舟一路走，他一路跟着。

被提醒了，陆屿舟这才想起来他今儿干的荒唐事，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忍俊不禁。

谢江平穿校服看着还乖些，他出校就换了一身非主流的黑，这会儿靠着门边儿桌子上嗑瓜子，翘着二郎腿，就很像是路边来的街溜子、黑社会。虽然他现在也没差，天天翘课，打架斗殴……早晚都得是一路人。

这样的时候并不多，但一个月里总会有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