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篮球场上为沈谏加油，是因为我生气于周毅对裴怡然的与众不同。

天色将暗，已经玩得精疲力竭的简闻卿终于对游戏机失去兴趣了。

或许是太累，我居然睡着了，睡意朦胧之中，我听见周毅似乎在说话，可是我已经太困了，实在没力气睁眼。

简闻卿看着她埋着头心满意足吃刨冰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

简闻卿朝她咧嘴笑：“哭哭啼啼的干什么，跟奔丧似的，我还没死，不过受了点伤。”

宋筠是宋家米铺的二少爷，功课很好，搬出他来，老爷子一般都不会再过问。

我和周毅坐在沙滩上看向远方的灯塔，即使不说话，我也觉得美好。

“你祝伯伯的女儿，祝欢喜。”老爷子瞪了他一眼。

那次之后，简闻卿就被老爷子限制了自由。

“是是是，我知道爹为我好，但我现在整个人都快出问题了，再不出去看看，会闷死的，欢喜为我求求情，让我爹放我出去看看好不好？”

宴会都快开到尾声，简闻卿才吊儿郎当的出现在众人面前，没有招待客人，他直直向二楼走去，转角第一间屋子，是简家豪的书房。

除了上课其余时间都不许出简家半步。

“你去买点喜欢的东西，你们女孩子不都喜欢那些会发光的小玩意么？你去买，不够再管我要。”

简闻卿最先对这个小拖油瓶的态度是不冷不热的，他玩街机，就把祝欢喜丢在一旁，最好是往她手里塞一把零钱，然后挥挥手打发她：

欢喜被他逗得柳眉弯弯：“闻卿哥，吃水果。”

祝欢喜抽噎着要替他上药，简闻卿没法，只好背对着她，将衣服撩起来。

祝欢喜看着对面的刨冰店铺，不动声色咽了咽口水。

“走吧，哥现在就带你去买。”简闻卿自知她很好哄，扔她在一旁整整一天都不过问，她也不会生气。

待到临走时，他才注意到角落还站着一个娇小清瘦的人儿。

期间名贵酒水，奢侈甜点，不间断提供。

“想吃？”

过往的一切都有迹可循，我做不到瞒天过海，也不值得沈谏那么好的人为我赴汤蹈火。

简闻卿性子大大咧咧，也不知随了谁，与书香门第的简家格格不入，隔三差五就闯祸。

祝欢喜当真在简家住下了。

“对不起沈谏，我不能答应你，因为我喜欢的人，是周毅，不是你。”

“你倒是开心了，苦的是我，每天在家里读圣贤书，都快变成书呆子了，迟早给宋筠笑话死。”他收起笑脸，坐在椅子上故作惆怅的叹气。

欢喜睡不着，听见外面吵成一锅粥，连忙跑出去，看见浑身是血的简闻卿，又惊又怕。

我曾也以为自己是喜欢沈谏的，但当沈谏表明心意那一瞬间，我才发现那只是青春时期的少女随波逐流自以为的结论。

【八】

“简伯伯也是为了你好，多读点书没坏处的。”欢喜没意识到简闻卿心里的小算盘。

祝欢喜小心翼翼的用指腹将药膏抹在他伤口上，生怕多用一点力气。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我有些恍惚。

周毅，我主动提起他的名字，还有些别捏，特别是我居然在用他拒绝我曾经仰慕不已的对象。

到现在，最让我留恋的，还是那个初秋的夜，我和周毅没等到的那场日出。

死皮赖脸让沈谏为我补课，是我想帮周毅补习，好让他跟我上同一所学校。

日出没看成，周毅着急要回榕城，我看着他，有些遗憾，信誓旦旦发誓：“等下一次，我不会睡着了。”

回到宿舍后，周毅打来电话，接通之后那头却一言不发。

“我没有跟他在一起，沈谏下一年要出国了，你今天是不是来我学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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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这小孩在馋刨冰呢。

简闻卿抬手敲敲门，心里盘算着待会儿该如何从父亲手里要到钱。

“知子莫若父啊，爹，你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周毅偶尔会回我几个字，但每次都以在忙结尾，最后他发来一条‘顾清泠，就这样吧，你如何挣扎我们都已经回不去了。’的短信结束这种联系。

沈谏拿出一个白色的礼盒，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精致小巧的手链，手链是玫瑰金色，几片枫叶型的吊坠交叉盘旋，是真的很漂亮。

一棍又一棍打下来，简闻卿背部挨了好几下。

“清泠，谢谢你肯对我说实话，这个学期结束，我会去美国做交换生，再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祝你幸福。”沈谏临走时留下这句话。

【三】

是一条视频，简闻卿点进网页，新闻主持人字正腔圆的报道：“据民航来电，zk1633号航班于十三号上午十一时坠机，此次飞机失事原因还未查明清楚，一切以官方消息为准。”

反倒是些小东西能把她哄得一愣一愣的。

“店员说这条手链适合送给喜欢的女生，所以，我想送给你。”沈谏认真的看向我，笑容温柔缱绻。

周毅反复摩挲着手中的车票，心情激动不已，车票上的目的地是莞城，那里有他日思夜想的人。就快要见到她了，他该说什么呢？

“来要钱的？”老爷子没好气的看他。

奈何简夫人生简闻卿时鬼门关走了一遭，后来说什么也不愿意生了。

简闻卿倒也聪明，为了哄老爷子开心，时常拿着课本装模作样的坐在书桌前。

也不知道怎么说的，千年铁树开了花，居然答应了。

潮汐扑向沙滩，拍打着海面，余晖下的海水变得昏黄。

周毅只好俯下身，从人群中用力抱住小孩，可他却站不起来了。

须臾。

打开门的一瞬，淡淡的木质香扑面而来，檀木香隐隐约约在屋内蔓延。

“闻卿哥，你别自责，我不怪你。简妈妈说了，吃过药就会好起来的，我有按时吃药，会好的。”

简闻卿轻应一声，对方语气略带惋惜：“祝女士乘坐的航班坠机了，无人生还，我们在坠机现场发现死者的遗物，如果有时间的话请你来一趟我们总局……”

人群中，周毅看见一个小女孩被人推搡在地，那双无辜又恐惧的眼睛看向周毅，他想也没想就冲进人群。

我忍不住吐槽他，嘴角却止不住上扬。

“是不是在想，如果不帮我求情就好了？”他语气低柔，欢喜点点头，眸中还蓄有泪珠，看着他的样子可怜兮兮的。

同事约我去爬山看日出，我婉言拒绝。

老爷子欲言又止，回避那个问题，怕揭了女孩的痛楚，只简言意骇：“日后欢喜就住我们家里了，她小你三岁，按辈分，你是长兄，要担起照顾她的责任。”

祝欢喜是在简闻卿喂她喝药时察觉到不对的。

老爷子下手没轻没重，在简闻卿背上留下了好几道青紫色的痕迹，看上去触目惊心。

简闻卿那晚是被老爷子派人抬回来的。

那头传来周毅贱兮兮的口吻：“退票，本来准备回去了，但是某人刚刚给我表白了，我就勉为其难留下陪你一天吧。”

老爷子把简闻卿叫到书房，问他带着祝欢喜都干了些什么。

来来往往的行人，飘着食物香气的街道。

他时常拿宋筠当挡箭牌。

这是他的错，他认，故而站在原地不躲闭父亲的棍子。

是个女孩，一张素净的小脸五官端正，眉是清秀细长的柳叶眉，眼是圆圆的杏仁眼，自带温吞气质。面无表情看着简闻卿，比他足足矮了一个头，看他时，需要微仰头。

画面定格在海边，是秋天的海。

语气刻意装得有模有样的，简闻卿笑起来的样子如沐春风，倒是惹人喜。

他回去之后，又变得很忙，我每天都发很多消息给他，事无巨细，学校的饭菜如何难吃，徘徊在便利店门口的流浪小猫很可怜……

老爷子见简闻卿这副德行，气得不愿再管他，拂袖离去，简夫人替他上好药就被简闻卿催促着去休息了。

祝欢喜瘦弱的身子僵住片刻，大抵是被吓住了，回过头发现简闻卿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简夫人觉得女孩子应当活泼一点，不吵不闹的，到底太木纳，便叫来简闻卿，让他去哪都带着欢喜。

上个世纪的香港，最大的一家财主，还属简家，九零年的十月初，简家独子简闻卿十六岁生日。

因为想亲自把礼物送给你。”

他眸光闪烁，语气连哄带骗。

“混账东西，欢喜自幼身体不好，出了什么差错，我要怎么向你逝去的祝叔叔交代！

“闻卿哥的诗读得很不错嘛。”她跟着简闻卿的这段时间，性子倒是外向了不少。

他对我的问题避而不答：“异国恋也不一定失败。”

小心思被戳破，祝欢喜只得诚实的点头：“闻卿哥，我可以吃吗？”

回来的时候，右腿血淋淋一片。

简闻卿又恼又羞，这哪是在夸他念书不错，分明是知道他开小差，在这点他呢。

“别扯些乱七八糟的，打算去哪鬼混？”打开抽屉，简家豪拿出一封厚厚的信封，像是早已备好的。

简闻卿撇撇嘴：“那祝伯伯呢？”

可是药丸好苦，祝欢喜每次吃时都蹙紧了眉头，这让简夫人看了也不由生出几分心疼。

老爷子疼她，说不生就当真不强求她了。

现在终于可以去见她，想来想去，能说出口的居然只剩下问候。

打开电脑，在引擎搜索‘飞机失事’几字，很快有了最新消息。

里面传来沉稳老道的声音：“进。”

他对我有恩，年轻时，我穷困潦倒得吃不上饭，是他接纳的我，现在他离开人世，只留下一个女儿，你倒好，只图自己……”

名流人士都聚集于此，只是主角迟迟不来。

心想着小孩果然是小孩，三言两语就哄好了。

祝欢喜来给他送水果，进来时发出点声响，简闻卿一下就挺直了腰板，眼疾手快立起书，摇头晃脑大声念起诗来：“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看见他后背衣料渗出的血，祝欢喜抿抿唇，一下就想明白怎么回事了，吓得低声啜泣起来。

没有遵守诺言，让你一个人看春花绽放。

“欢喜，对不起，我不该由着自己开心，把你扔在一旁吹冷风，害得你染上风寒，日夜受折磨。”他愧疚极了。

“对不起。”

他感觉到很多的脚印踩在自己的身上，背上，疼痛不已，却还是下意识护住怀里的小女孩。

尖沙咀的商业街热闹非凡。

“你不要自责，我不是贪玩受的伤，是为了救一个差点被车撞到的小孩，不小心撞到了，这伤口是我见义勇为的证据。”

唯有欢喜，红着眼不肯走。

简闻卿如实回答，迎来的是一顿毒打，还有老爷子的谩骂：

吃到心心念念的刨冰，祝欢喜果不其然乐了。

“请问是祝欢喜的家属吗？”

祝欢喜着了他的道，当真去简老爷子那求情。

祝欢喜也不恼，就那样拿着钱，管街机老板要个小凳子，托着下巴守在他旁边。

“闻，闻卿哥……”

“我喜欢的人从始至终都是你，周毅。”阳台的风吹得我清醒了很多。

刚准备打道回府就瞧见祝欢喜目不转睛盯着对面那条街，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简闻卿一下就明了。

她话不多，性子娴静，少年老成似的，没事就捧着一本书端端正正坐在桌边翻看。

但在我每年生日闭上眼许愿时，我的愿望都是希望下一年也能跟周毅一起过。

听他讲完后

简家豪坐在一把价值不菲的红木椅上，面色一如既往的严肃，茶杯里还冒着氤氲的薄雾。

简闻卿俯身，正视她，随后勾唇笑道：“妹妹好。”

简闻卿一急，差点说漏嘴，又连忙讪笑：“爹，瞧你说的什么话，哪是鬼混，我一会要去找宋筠。”

毕业之后，我留在莞城做摄影师，我拍过的风景照不计其数。

周毅欲言又止，最后只回了我一个字：“好。”

“这是谁？”简闻卿不解。

航空公司打来电话的时候，简闻卿刚经历分手，以至于接电话时还有不耐烦：“什么事情？”

祝欢喜反倒安慰起他来，一本正经小大人的模样把简闻卿逗笑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吃多了刨冰的原因，回去之后，祝欢喜染上了风寒。

就在我正要开口时，周毅的语气异常平静：“顾清泠，恭喜你得偿所愿，跟沈谏在一起，应该很开心吧。”

周毅风尘仆仆的出现在我面前，我们都很默契的没有聊之前的话题。

整日待在家里，乐趣都少了一半。

周遭突然变得嘈杂不堪，一堆人拼命往里走。

四年前，父亲突然病情加重，他不得已休学筹钱，每天看着顾清泠发来的消息，回复的话编辑好又一一删除，突然觉得她不应该困顿于此，于是狠下心推开她了。

我识趣的不再去打扰他，成年人的世界，最好的体面莫过于互不打扰。

简单的吃过饭后，我说想去看海，顺便等一个日出，一向喜欢调侃我矫情的周毅，难得答应了。

天色破晓，天边的日出美得不可方物，穿着白色吊带裙的女生靠在他肩头睡得很香，周毅不忍打扰，低头轻吻她的额头，低声落下一句叹息。

简闻卿笑得前俯后仰，背部碰到桌角，又恰好撞上了没愈合的伤口，疼得呲牙咧嘴。

祝欢喜和简闻卿初见在1990年，这要追溯到很多年前。

动车站里川流不息的人群来来往往。

我和周毅在沙滩搭了两个帐篷，到了深夜再出来时，繁星遍布整个幽蓝的天空。

这是她第一次开口同他说话，声音软软柔柔，不大不小，语气带着点恳求。

简闻卿下意识摸了摸鼻头。

【九】

她小声呜咽着，看着这些伤痕，自责不已。

老爷子平时没什么爱好，闲时就一杯上好的碧螺春能在书房待上一整天。

据当地年长一点的人回忆，仍有人记得那场生日宴开得张扬。

“不要挤，有小孩摔倒了！”他的怒吼没起到丝毫作用。

简闻卿突然有些耳鸣，电话那头的声音断断续续。

“你在哪？”

一连几日，都咳得脸红脖子粗，大夫开了药，要她一日三餐都记得吃。

虽然简闻卿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就多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妹妹，但她看起来，倒不像个麻烦精。

为了跟周毅多呆一会，我拒绝了室友为我庆祝生日的提议。

“欢喜，我不痛，你别哭，我真不痛。”简闻卿见不得女生哭，手忙脚乱安慰她。

【一】

【楔子】

小人书藏在名着里，他看得津津有味。

老爷子一度恨铁不成钢，几度扬言要和他断绝关系。

叙旧还是表明心意？

电话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隐约还能听见火车站的播报。

简闻卿油嘴滑舌凑上前，去拿信封。

她也不说话，就那样直愣愣的看着简闻卿的腿，心里自责得很。

剧烈的疼痛之后，再也没有任何感觉，连目光都涣散，恍惚间，脑海中开始人生走马灯。

简闻卿见是祝欢喜，追着她满屋子跑：“好啊你，居然胆大到拿我取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