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三 月下争锋(1/10)111 羁龙道上
墨君圣在黛眉殿中宿夜,翌日雷雨,磋磨了些时辰,到临出殿门,已是逢魔之刻,西南天际烧起的云气氲着血红,墨君圣看着,觉得在绮丽之外,竟隐隐还有些妖异。
夷幽本要相送,墨君圣谢绝,但思及尚是早春,昼短夜长,还是接过了夷幽递来的一盏宫灯。
他的寝居处在西向挺偏僻的一座殿所里,平日里很清静,只一处不好,往来黛眉殿的时候,要从其他弟子的门前过。
阴阳浮阁之术法源开一脉,精研死生之道,淮山君门下不止他墨君圣一人。这些时日他与淮山君亲近,出入之间,难免惹眼,若是再由夷幽相送,怕是不得安生。
因脚步虚浮,墨君圣走得极慢。
如雪的月色渐渐溢满前路,青石板上笼着绯薄的烟,随扬起的衣袂散漫,似有轻轻浅浅的春意幽然萦绕,直教人想醉死在这片如水一般的天光中。
“我说什么!看上去是挺清高的人,私底下却寡廉鲜耻,不知道脏成什么样子。”听这阴阳怪调的声气,便知来者是最看不惯他的季狐衣。
淮山君有入室弟子者六,唯有这一位季狐衣最不讨喜。明明入门挺早,术法偏偏学得稀松平常,听说是早些年凭一股聪明劲儿,得了淮山君青眼,却也不知为何,好好一条道越走越邪,尽爱钻研些旁门左道。
就譬如说,季狐衣是山间野狐修成,他在他们那窝里行四,按道理该叫胡季衣,后来叫他知晓,淮山君与摩提岸古月道的一位大师有些旧怨,竟更名改姓,摇身一变成了季狐衣。这般行事,平白让人瞧不起。
不过,自墨君圣被送来阴阳浮阁,有他作陪衬,季狐衣自恃修为,竟也骄横起来,每每遇见必冷嘲热讽,配上那油头粉面的样子,真是不忍直视。
墨君圣见是他,话不投机,连眼神也欠奉,正想绕过去,又听他姿态傲然地看向一侧:“你们也见着了,我可从来不说假话。如他这般放辟邪侈,该说真不愧是人呢。”
三道影子消融下来,墨君圣看了眼,知道除了那位一门心思想着练剑的易师兄,旁的都在这里了。他俯身作揖,行了一礼。
“怎么回事?”说话的是行四的重渊,与站在另一边的重冥是两兄弟。为他们簇拥着,站在最前头的,是淮山君的首徒,亦是阴阳浮阁的下一任冥狩沉决思。
季狐衣阴阳怪气道:“别问我,问他呀。”
重冥冷哼:“问他?叫我们过来的难道不是你吗?什么德性。”
季狐衣皮笑肉不笑的,作出高冷睥睨的姿态,朝墨君圣道:“从前天起就没见着你,眼下倒是终于舍得现身了。”那腔调一板一眼,似乎还挺像回事的。
“就这?”重冥嗤了一声,“大夜里不睡觉查师弟的寝,季狐衣你有病,我可不想陪你发疯。”
“你不问问他去哪了?”
“你管他……”重冥抢白过去,却被重渊勾着臂弯,不轻不重地扯了两下。重渊对季狐衣道:“你继续说。”
季狐衣装模作样地叹息道:“旁的也不多说了,我就是怕某些人借着鬼蜮伎俩阴私手段,夺了我们阴阳浮阁的传承。”末了,见没人开口,似乎自觉说得是隐晦了些,季狐衣侧过身,径直问沉决思,知不知道墨君圣勾引淮山君的事。
沉决思看了他许久,只给了轻巧的两个字:“慎言。”
季狐衣颇有些怨怼地看着他,又转过头,疾言厉色地对墨君圣道:“说!你是不是在黛眉殿,在师尊身边宿了两夜。”
墨君圣瞥了眼沉决思,见他面上仍旧是淡淡的,一贯地神色自若,安的什么心思确然是看不出来。沉决思似乎也知道墨君圣在看他,略略偏头,那潋滟的眸光微然而动,如拂尘一般从墨君圣的眉心扫过去。
“不是。”墨君圣道,见季狐衣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又缓缓地续上了一句,“只一日夜,你昨日未见我,怕是我回来得晚,你没瞧见。”
“你!”季狐衣一双眼瞪圆,那样急赤白脸地,活像要把他给生吃了。“夜宿黛眉殿,你还真敢!”
“有何不敢?”
沉决思立在花树底下,似乎是觉得今夜月色无邪时辰正好,自己素白劲瘦的指爪迎着光很美,于是格外仔细地看了又看,末了,又格外仔细地理了理袖口。
“凭你也配?”季狐衣的嗓音陡然尖利起来。
墨君圣冷笑,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他不阴不阳地念了一句:“你配?”
当夷幽得了消息,领着几个侍者过来的时候,风波虽止,但灵气的乱流还未平息下去。
“幽女大人。”来者是夷幽,惊动淮山君已是必然的事情。凡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脸色都很不好看。
夷幽与他们见礼过后,果然说道:“冥狩大人本已歇下了,察觉到此处灵压有异,特遣我来看看。”语气是一贯的柔和低缓,却不知怎么的,就能从中听出深重的怒气。
沉决思道:“也没怎么,师兄弟拌嘴罢了。”说话间,他的气息还略略有些不稳。
事起突然,如若不是沉决思见机得快,将周遭的灵流压下去,怕是当场就要见血。
先动手的自然是季狐衣,但意外的是,墨君圣跟得也不慢。沉决思看得真切,同是讲究速攻的召阴引雷之术,墨君圣召来的阴雷更凝实,且内蕴有异,似乎后手还有变招,若他不出手,季狐衣三月之内都别想离床。
夷幽道:“还是看看吧。”
话是说得挺客气的,摆出的姿态却分明不容置疑。沉决思颔首,道:“那就看看。”
于是在场的都移步去了旁边的凉亭里,夷幽吩咐上了茶与点心,沉决思先在石桌旁坐下,季狐衣坐在他下首,重冥撇了撇嘴,拉着他兄长去了另一边,说是要赏月中梅花落的盛景。
梅花落?墨君圣看了眼被适才的灵流卷得光秃遒劲的枝干,到底没好意思过去,便坐在了季狐衣对过。这三位围一桌四平八稳地饮茶,看着挺若无其事的,其实心里都怪堵得慌。
医侍带着药箱过来,把脉的时候,殷勤存问是否有什么不适之处。“并无。”虽这么说,头其实还有些发昏,毕竟是人,身上没那么皮实,也是难免的事。
“凤昭公子那边没什么大碍。”
医侍上报夷幽,但思及墨君圣苍白之中透着绝青的面色,还是给开了调理的方子。“知道了。”夷幽道,他看过后递给了身后的侍者,医侍拱了拱手,见夷幽微微颔首,遂与那侍者一道下去了。
墨君圣抬头,就看见季狐衣一脸嘲弄,背着夷幽冲他无声地咬了两个字:“废、物。”
墨君圣略垂下眼睑,托起尚还滚烫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升腾起的雾气氤氲着,辨不清他的神色,坐在他对过的季狐衣,只觉得刀锋一般冷硬的眸光从水幕后刺出来,那般凛冽决然的艳色,看着就让人心寒。
季狐衣一窒,要说的话竟一时没有出口,待得回过神来,正想找回场子时,沉决思竟亲自提壶与他斟茶。
壶嘴与茶盏相击,明明是不多大的声响,在他这倒像是剑出鞘的锵鸣。季狐衣悚然而惊,一偏头,却正撞见沉决思冷冷凌凌地望过来。
真是蠢货,当夷幽是死的么?
清碧的茶汤漫出来,滴落的地方刹时间便烫上了鲜红的疹子。
“对不住。”耳边依稀听见沉决思的话,但那般清冷冷的语气,哪里是道歉呢?别是诘难吧,季狐衣这么想着,嘴里且说着“不妨事”,手上便扣着那玉色茶盏,灌一般地饮尽。
唇舌先是麻,再就是钻心的痒,最后是浓重的铁锈携着烟熏灼尘的气息,仿佛是吞进一团火,顺着喉咙一路烧下去,烧得他肠穿肚烂发指眦裂,看向墨君圣的眼光红得近乎能滴出血来。
身侧,夷幽仍旧是不动声色地,又从侍者手中接过两碟精致玲珑的茶点端上来。一样是翡翠凉果,惯常以白豆沙拌了清茶擂成的粉末做陷,没什么好稀奇的;另一样是半裹着的粉白皮,尾端按压出桑叶的脉络形状,以往没见过,似乎是新制的时令点心。
“好香。”重冥执灯,重渊慢步缓行在他身后,手里还托着三四个已然空了的漆木碟子。
的确是好香。
仿佛被点醒了一般,墨君圣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香气若有似无地缭乱着,清雅却又不算幽静,仿佛隔着一层薄纱,许多虚浮的影子,走马灯似的,都从心头白驹一样晃过去。
“这就回来了?”沉决思问道。
重渊笑着应是,说随意走了走,道旁的梅花都谢了,姿色很衰败的样子,没什么好看的,就折返回来了。
“况且阿冥太能吃了,再不找点东西堵他的嘴,我就要被他烦死了。”
墨君圣与季狐衣各自挪了挪面前的茶盏,重渊顺手便将拿叠漆木盘子放在桌上,对重冥道:“都给你数着,快吃,你自己说的,吃不了二十盘我就打死你。”
重冥和他兄长呛声:“那我要真吃了二十盘呢?”
重渊一时说不出话来,怎么办,总不能说那就打死自己吧。却听见跪坐在一侧的夷幽一本正经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冥公子记得把束修补上。”
在场的几位一愣,都不免轻笑出声,原本风刀霜剑的冰窟一下子化开,颇有几分春光融融的暖意。墨君圣也笑,不经意对上迎面的眸光,但见季狐衣面上覆着一层薄红,隔着茶烟,仿佛很用力地白了他一眼。
那道粉白皮的茶点,叫作白桑卷。
用蒸熟的白糯米打成糕,切成桑叶的形状,以叶柄的部分裹住桑葚并其他莓果制成的酱,再用木雕板子将叶上的纹路按压出来,垫上两张刚摘下的桑叶便成。
那是哪里来的香气,就连面皮也是粉色的?
墨君圣想,兴许是炮制莓果时不小心沾上的汁水,和了面皮就成这样的颜色。但香气呢?是很清雅却绝不至于幽静的香气,有些甜,却不如果子那么黏腻。
木质的小匙搁在漆盘中,虽然是很小口的慢慢吃着,但他的确是吃下了一整个白桑卷。这是很难得的事,配茶的话,味道这样浓重的点心他惯来不碰,故而夷幽撤碟子的时候,还格外看了他一眼。
毕竟是那样的香气,跗骨依髓一般渗进去皮子里去。墨君圣不喜欢酱,但若是剔掉,他也做不来这样的事情,那么就唯有一小口一小口地整个囫囵咽下去。
夷幽遣去的侍者缘着各处都细细看了一遍,回报说只除了小径上歪了几块青石板,没惹出什么别的动静。
“都挪回去了么?”本以为是随口一问,不想却看见了侍者略有些迟疑的神色。夷幽眉头渐蹙,首座的沉决思放下茶盏道:“不若我与幽女大人一同过去看看?”
“也好,有劳决思公子。”夷幽说着,向这边一礼,“夜已深,若无其他事,四位公子还请早些休息。”言罢,吩咐侍者将他们送回各自的殿所,自己则执着宫灯,领沉决思向那道小径走过去。
不过是青石板罢了。
一念闪过,墨君圣正想着事,还没觉出什么,恍惚中一道影子就撞了过来。“别挡道!”回神后,才看到是季狐衣站在他跟前,见他下意识避让过去,自觉是胜了一筹,耀武扬威了一阵,很是趾高气扬地走了。
“真是讨厌。”背后传来依稀的声响,墨君圣回身,看见重冥正捏着木匙,一块琼脂豆腐顺着桌沿摔落下去,碎成了白浆不说,还污了重冥金缕倒错的衣袖。
不免心中微动,一抬头,却正望见重渊面色森冷,阴恻恻的眸光尽处,正落在那道远去的身影上。
母亲正在回信。
正值三月,柔媚的春光穿过疏落有致的竹帘落在藏蓝的纸笺上,碎金般浮动着,透出勾勒出梅枝的深浅纹路,很是古朴风雅的样子。早有侍者取来描金的乌木匣,她优雅地取出浅青的一张,蘸取浓墨,以纤细婉转的笔触写了两行答语。
他坐在对面的案几旁,信手摆弄着琴弦,零碎的乐声并不显得多杂乱无章,屋子里凉快得很,又有些穿堂风,倒也不如何惹人烦。
他年关的时候刚过五岁生辰,现下梳着总角髻,深绿嵌则银丝的发带垂在耳畔,俨然肃穆地端坐着。
母亲看着他,微微地笑起来。那一袭墨衣静水深流的模样,简直和他父亲如出一辙,这又怎能不使人感到慰藉呢?
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他看起来已是个大人了。
“叹什么气啊?”那双眼闪着灵动的光,瞪得滴溜圆。见母亲没有回应,他昂着头,提高嗓音又问了一次:“叹什么气啊?”
“叹你笨呢。”母亲略笑着调侃他。他瘪了瘪嘴,指下一转,弹起了梅花弄的曲子。那琴是母亲的陪嫁,他身量不够,有些远的弦勾不到,除此之外,清越的琴声已然“很有几分样子了”。
母亲颇惊异地看着他。
“我聪明吧。”他讨好道,稚嫩的面上,属于成人的冷肃已然消失不见,只剩下了孩子的俏皮,“年关那阵你弹过一次,我听了之后就记下来了。”
“聪明,”母亲将他搂过去,“谁有你聪明?”她笑着,在他的额上印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眩晕中,无依无着的意识终自浮梦中清醒。
墨君圣侧过身,见得帷幕被天光染得若水一般通透,只觉眼角处略有些干涩刺痛。他垂下眼睑,勾了勾寝台旁垂着的丝线,等不多时,便有侍者过来撩起了帷帐。
漱了口,披衣起身,赤脚踏在灯芯草编织的席上,有些微温凉的寒意。寝台对面的隔扇半开着,靠近的时候,能闻到馥郁的香气。
进殿的主道上,隔着水的岸边有一株白桃花。花瓣是瓷白的,泛着幽幽的淡蓝光晕,如月色一般,每当花期,似乎开得比别的花树更为雍容绚烂,飘摇兮恰似流风回雪,挟裹浪潮之势铺天盖地而来。
桃花开了,墨君圣颇有些恍惚地想着,难怪会梦到母亲。念及此,心中不免软了一下。
每到这个时令,母亲会和家里的侍者采下许多桃花瓣,腌制后存在坛子里。渍过的花瓣,做糕点或是配茶都是极好的,除此之外,还会单独留下一坛白桃花,酿成酒,埋在院落中开得最盛的桃树下。
这节气,母亲的手上总是萦绕着淡淡的桃花香。
多情桃花,原是旧相识。用泡过桃花的清水蒸制糯米,做出的白桑卷就会染上那样好不清雅的香气。
不着一物,无迹可寻,可往往是,不经意间最勾魂。
“什么时辰了?”
“巳时。”
洗漱过后,侍者毕恭毕敬地将墨君圣扶到妆台前。
“适才幽女大人来过了。”
将侍者递来的汤药饮尽,那清苦的味道让墨君圣蹙起了眉,侍者见了,又将一碟茶糕摆在他面前。方方正正如棋子大小的四块,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漆黑的碟子里面,很是苍翠欲滴的模样。
“可留了什么话?”
拈起一块吃了,只觉得这糕点格外甜腻,想来是特意用来解苦味的。在他这边,这样的东西不得吩咐,是断然不会端上来的。
“倒没有,想来是知晓公子神思倦怠,故而特意来探望一下。”侍者回着话,将一扇弯月钩的漆木架挪在墨君圣身后。那架子也不多高,弓弧般的横断上搭着雪白毛皮,支棱出去的两端翘起,各穿了串杂色的碎玉。
夷幽是看过方子的,什么症候自然瞒不过他,墨君圣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侍者告罪一声,托起墨君圣漫长流丽的发缕,晾在那块毛皮上,又拿起镂花的玉梳,柔且轻缓地梳笼着。梳子的齿很细密,咬在发间竟也没有滞涩,应该是很好的玉,那样润泽,仿佛手一松就要滑落出去。
室内无风,线香焚出的烟云沿沟槽滚落到香台上,隐隐浮着轻透淡泊的味道,像是返青的篁竹。
手上的垂发,丝帛一样带着些微的凉意,梳到尾端的时候,都水一般地流走了。“公子有白头发了。”侍者略略叹息道,眼底有着微茫的迷恋。虽说明知是留不住吧,但这样幽静的日子,真恨不得能这么一直、一直地过下去。
“取了。”墨君圣道。
侍者颔首,拿来镊子。最后取下的白发,相互盘绕交缠着,竟能打出一道细络子,于是不免一时怔住,才经历了多少,哪里来这么多的忧愁。
指尖划过鬓角的时候,蓦然念及淮山君一头烟雪似的长发。付出的这许多换来了什么呢,修为、权势、还是更为久长的孤寂?心有戚戚焉,然心戚戚矣,墨君圣看向镜中,他害怕自己也变成那个样子。
修行术法的人,若有落下来的头发指甲,循例是要亲自烧掉的。侍者将络子递给墨君圣,帘幕外却卒然传来窸窣的声响,似乎是谁在廊道上急促穿行。
“去看看。”
侍者一礼,三两步转过半垂的帘笼,随即便听见外间传来絮絮低语,但因为是隔着屏风传话的关系,来者的声音并不能听得见。
“怎的如此毛躁?”“……”“来便来,迎入奉茶便是,这点礼数都不懂吗?”“……”“再要紧的事,如此失礼终归不妥,为何不……罢了,也确实拦不住……”
说到此处,万籁俱寂,一息静默后,听得侍者略略扬声道:“见过决思公子。”
“何必如此,”果然是沉决思清冷的声色,由远及近,最后落定在隔门跟前,“真是失礼,但的确有一桩要紧事,还请墨师弟拨冗一见。”
要紧事。
墨君圣垂下眼睑,将手中的白发络子放进镜匣底层的夹层中。“眼下不便,劳动沉师兄入内相谈。”
进门的时候,侍者走在前面,只是脸色格外苍白。沉决思走在他后头,很少见地身边没有跟着人,看着墨君圣披散着鸦羽似的长发,不免又念了一声“真是失礼”,但,说是失礼,听语气总觉得像是在埋怨。
“无碍。”沉决思没有说话,墨君圣闻音知意,看向侍者道:“拿个香鼎过来。”侍者一礼,带着殿内掌灯添香的几位都退了出去。
竹的清苦,勾缠着沉决思衣袂上雍容的暖香,很有些剑戟交击的意味。墨君圣从镜中看他步步走近,似乎是荒山绝壁一般地覆压过来,一双浅薄的唇,险险没吻上墨君圣的眼尾。
“知道么,季狐衣死了。”出口是微风般的气息,入耳却如惊雷一般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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