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信闻言嘴角抽了抽，他就知道这个野心勃勃的便宜爹一肚子坏水，陆家派出去的僚属曾经探听过自己这个身份。

楼信低头回道：“是。”他一直很怕冷漠的先帝，此刻如实回答。

沈长欢推门进来时，见到两个人浑身湿透的模样，不由叹息，挥手带去了所有水珠泥泞，楼信没反应过来，就换了一身衣服。

这些视线，上辈子他以真容独自从椒房殿出去散心时，也在那些宫女太监眼中见过。

他没吃过多少苦头，看到齐暄身上湿透的衣衫无从下手。

雨下得很大，齐暄淋得狼狈，水珠顺着发梢往下落，作为楼家少主的他甚至不能给人撑伞。

在浮玉山上，他曾问过齐暄，齐暄

齐暄任由他保持那个动作，迟迟不曾发话。

他刚庆幸自己总算摆脱了那些烦人的视线，也不会因夹不住玉势被责罚，忽然听到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齐暄害人不浅。

许是他不管不顾的模样打动了先帝，又可能是先帝本来就没打算重罚齐暄，跪了一刻，紫宸殿的门开了，先帝居高临下看着二人，却只问了楼信：“你是楼家那个经常往星酌殿跑的孩子？”

楼信生生忍着，抬头想分散注意，刚抬头就被这些或探究，或好奇，或狎昵的视线打量得发怵，求救似的看着齐暄。

陆相想到让这个养在庄子上的大儿子入宫，正是因为听说他与陛下的近臣身形极像。

他不比陆铮明、楼笙这些人出自世家，陛下若不满，随时可以杀了他。

否则正主在，陛下怎么可能瞧上陆栀？

齐暄侧头看了他一眼，脸上神情莫辨，声音艰涩：“你不该来的。”

况且，陛下说的是要娶奴后，他舍不得让杳儿和杉儿进宫受罪，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将陆栀送进宫。

楼信手中杯盏没拿稳，哐当掉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甚至有个大胆的宫女问：“您是陛下养在宫中的小皇后吗？”

他虽未及冠，可也十九了，哪里小。再者说，齐暄不也才比自己长一岁。

收到求助的齐暄冲他笑了笑，指着身后垂落的水晶帘，示意他拨开进去。

陆相终于忍不住，跪下去：“陛下三思！一朝怎可有两后。”

反倒是御史先跪了下来：“陛下，此举于理不合。”

楼信不疑有他，真在众目睽睽下坐到了珠帘后，玉势被椅子顶得推到了里面，刺激得他差点出声。

齐暄扫了镇国公一眼，语气凉飕飕的：“孤记得，信信已经和楼家断绝了关系。”

是齐暄的，套在他身上略显宽大。

“垂帘听政历朝只有皇后、太后与天子胞弟有此资格。”

打那以后，楼信再没敢出过椒房殿。

他硬着头皮道：“臣也觉得此举颇为不妥。”声音怯懦，与平时大不相同。

他实在无法，进宫握住齐暄冰凉的手，陪他一起跪在了雨里。

齐暄漫不经心道：“孤开玩笑的。两位爱卿都是大胤的肱股之臣，不必行此大礼。”

陆相窝着火气起来，齐家这小子摆明了没打算让那个楼家人离开位置。

齐暄随意回了句：“嗯。信信怎么看？”

他再去探齐暄额头，发现已经不烫了。除了面色苍白些，瞧着与常人无异。

陆丞相率先俯身行礼，言辞恳切：“陛下，这位楼公子非王非嫔，垂帘听政不合礼制。”

齐暄单手撑着头，看到下面乌压压的臣子，若有所思：“孤立你为皇后不就妥了？”

楼信：……

被逐出楼家的他不再是世家子弟，也不会受到家族庇护，齐暄当时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太子，因提到生父惹得先帝震怒，罚跪在紫宸殿外。

上京鲜有人知：陆栀的生母是楼家家主的掌上明珠，楼信又是家主从旁支过继来的孙子。

偌大的东宫冷冷清清，根本没人伺候。他那时还不会疗愈术，齐暄卧床时又紧握他的手，灵力渡进齐暄体内，瞬间消失无踪。

楼信刚喝了口茶，闻言剧烈咳起来。

陆相却总觉得他在哪听过这个声音。

他特意将公子二字咬的极重。

陛下兴许会将陆栀宠着，前提是楼信消失。

御史身上已是冷汗涔涔，听到陛下发话，如蒙大赦，站起来时腿还在发软。

先帝感叹：“你倒是情深义重。罢了，你先带太子回东宫，以后多进宫陪陪他。”

整个上京都是禁空区，他不能御剑，一路狂奔到镇国公府，向来疼爱他的楼笙难得发了火：“孽障，你想把整个楼家都拉下水吗？”

今日一见，楼公子与他那个从未放在心上的长子的确肖似。

众人心思各异，但都明白了一件事：珠帘后的这位才是陛下的心头宠，陛下不打算给陆氏皇后留丝毫情面。

本朝正儿八经娶的皇后可以参政，奴后却不行，可这个楼家小儿凭什么？就跟陆栀那个早死的娘一样是个祸水。

他去星酌殿找大祭司求救，见他急得要哭出来，沈长欢摸了摸他的头，无奈道：“好孩子，我劝过陛下，奈何陛下不听。你去求求你的爷爷，兴许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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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预感到下朝后那些痛斥他红颜祸水的折子会堆满齐暄案前。

楼信乍然再听到这件事，已经没多少感触。

齐暄灵力很强，体术了得，偏偏很容易生病，在雨中跪了两个多时辰，身体烫得厉害，刚起身就晕倒了，唯独握在一起的手始终没有分开，楼信堪堪扶住他，先帝丝毫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思。

陆丞相想：两人多半在容貌上也有几分相像。

楼信在先帝古怪的目光中背起齐暄，一步步踩着水渍走回了东宫。

镇国公楼笙也开口劝阻：“陛下不可！信儿年岁尚小，且早有婚约，如何能担此大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