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一章(1/10)111  小桃花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目录 下一页

海安饭店三楼的包厢里,女人坐在窗沿轻拢慢捻着古琴,琴曲余音绕梁连绵不绝。

白松逸一身洋西装,金丝眼镜挂在鼻梁上,敲上去满是学生气,他剥了花生米扔进嘴里,嚼吧两下说:“这你拿回去,本来想今儿去竹厢院用的,便宜你了。”

闫承骁朋友不多,白府的白松逸算一个。两人以前念书的时候打过架,不打不相识,后来白家老爷子扭头送白松逸去不列颠留洋,念了年书,回来闫承骁已经定下去岭山的事儿了。闫承骁进协力医院那阵,白松逸来探望过,乐滋滋嘲笑他半天。

留过洋的人见识广。前几日和陶诺的亲密接触叫闫承骁百思不得其解,寻摸半天只能来找白松逸。果然,白松逸听了就摸摸口袋,扔给他罐东西。

上头写的是洋文。闫承骁在学校那阵学过洋文,现如今在马匪窝混了几年,一个字儿也念不出,问他:“这是什么玩意?”

“精油。”白松逸朝弹琴的女人招招手,女人杏眼显露风情,扭腰走过来,被白松逸拽到腿上坐着,手撩开高衩旗袍伸了进去,摸得女人嘴唇微张娇喘呻吟,他叫女人给他喂了口酒,笑得暧昧,“让你和你太太舒服的玩意。”

闫承骁醍醐灌顶,他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女人窝进白松逸脖颈,朱唇凑近,白松逸皱着眉躲开,拍了下女人的翘臀叫她站起来,“老实点。”

“白爷……”

白松逸推下眼镜,“去门口顺福那领赏钱。”

女人笑逐颜开,胯着水蛇腰走出包厢。

白松逸什么脾性闫承骁一清二楚。他不高兴搭理白松逸私底下这些情债,拧开精油罐嗅了嗅。嘿,甭说,洋人的这玩意当真不错,罐子打开便是阵清新淡雅的玉兰香,沁人心脾。

闫承骁收起来,“还有吗,回头叫豆泥去取。”

白松逸嫌弃看他,“这玩意金贵着呢,我从不列颠带回来的,申城想买都买不到。”他舔了舔唇,“除非你告诉我,闫承词最近在哪儿。”

闫承骁给自个儿倒酒,疑惑地问:“你还没死心?”

“哪能啊,四哥待我这般好,我自然要一一报答回去的。”

白松逸和闫承词的事儿,闫承骁只晓得个大概。白松逸喜欢闫承词,具体这二人间曾发生什么,他一概不知。当年白松逸要去留洋,送白松逸去码头的时候,闫承词跟着闫承骁一道去了,不过两人并未交流,脸色也不好看,回来后闫承词便告知爹娘要去游山玩水。

打这之后,别说是闫承骁,连爹娘也未曾见过闫承词几面,时不时往家里寄信说自己还活着,在哪儿是一句没提。

家里不晓得,闫承骁心里门儿清,这是防着有人把四哥的消息透露给白松逸。

白松逸打量着他,问:“怎么,你也不晓得?”

“不晓得。”闫承骁实话实说,“四哥从来不提。”

白松逸叹口气,“防我跟防贼似的,我招他惹他了?”他道,“精油我回头叫顺福送箱给你。”

闫承骁满意了,“成!”

“说起来,怎么不带你太太过来?”

“跟大姐出门了。”

陶诺坐在麻将桌旁兴致勃勃。

大姐闫之芝说带他出去转转买身儿衣裳,逛到一半碰上李家府上的人,邀她去打牌,闫之芝推辞不过便带了陶诺过来。她估摸着陶诺不会打牌,叫李府的下人搬个椅子,让陶诺坐在她身边学。

麻将是有钱人学着玩的,陶诺流浪那段日子,快饿死的时候虽说会去赌场靠着手艺帮场子出千混点饭吃,却也是骰子摸的更多,未曾打过牌。不过这种玩意内里门道大同小异,陶诺在这方面倒是天赋异禀,码牌、出牌、算牌……他看过大姐打了几圈,心下有数。

看明白了,这才有闲工夫竖起耳朵听这桌子阔太太说话。

陶诺不乐意听她们聊天。生意上的往来闲话他听不懂,人前饭后的谈资笑料他也不明白,只觉着太太们嗓子掐得刺耳,听到耳朵里头像是有指甲盖儿在耳朵旁抓挠,陶诺百无聊赖听了会儿,发现这几个太太竟是在给闫承骁说亲!

他放下茶杯,坐直身子。

闫之芝当他不安,握握陶诺的手,淡笑着说:“我家老五的性子想必大家晓得,他的事儿轮不到我这个大姐做主。况且老五屋里头刚有了昕儿,说这些为时尚早。”

李太太摸张牌,打出个红中,说道:“昕儿长得是聪明伶俐,瞧着乖巧讨人的,这模样我也喜欢。不过哪有姨太太先进府的道理?芝儿你该劝劝二老,给老五琢磨门像样的亲事。”

“要我说也是,男人哪个不喜新厌旧?不怕姊妹们笑话,你们也晓得,我那儿今年都迎了两房姨太太了。”对面的赵太太嗤笑,“之芝得替家里弟弟考虑不是?若是将来有个一儿半女的……”

陶诺微不可见耸鼻,给五爷生娃?

呸,这几个闲来无事只晓得瞎三话四的婆娘。他是男人,下崽这事儿他可做不来,五爷叫旁人生去罢!

“昕儿不到二十,老五没长她几岁,早着呢。”闫之芝轻描淡写,摸出幺鸡,顺手丢进牌池里头。

李太太接了过去,“你瞧瞧,正缺这张呢。”她推倒面前的麻将,“今儿个手气真不错。”

几位太太嬉笑着恭维两句,闫之芝也不例外,不动声色地说了两句好话掏了钱。

洗牌声哗啦啦,几位太太说完闫承骁又把话头转到闫之芝和她丈夫蒲宁头上来,蒲宁入赘进的闫府,闲言碎语自是少不了,陶诺听得窝火,然而闫之芝仍旧笑容得体。

他瞧瞧闫之芝,眯眼扫过几位太太,插嘴说:“大姐,我能试试么?”

闫之芝表情有了些变化,“昕儿会打牌?”

“以前没玩过,看了几圈觉着有意思。各位太太不介意和昕儿打几圈罢?”

闫承骁进来李府就看到陶诺坐在桌前打牌,他倒是不晓得柳昕医馆出身竟还会这玩意,和闫之芝对视一眼,悠悠走上前,“几位太太好啊,打牌呢?”

“闫五爷来啦。”李太太叫人搬椅子。

闫承骁摆手,“多谢李太太。不妨事,我就来看看昕儿。”

陶诺忙着码牌,抽空看他眼:“五爷。”

“欸。会玩儿?”闫承骁站在陶诺身后。

陶诺说:“不太会。”

闫承骁正要说话,袖子被闫之芝扯了扯。

姐弟俩心有灵犀,闫承骁立刻明白过来这当中或许有门道,揉揉陶诺的脑袋哈哈大笑道:“成,今儿你放开了玩,输的都记五爷我头上。”

李太太等人的笑脸随着时间流逝愈发挂不住。她们未曾想过从未打过麻将的“柳昕”打牌真有一手,赢回的钱一张一张原路送还给陶诺,还得陪着笑脸夸他机灵,一点就通。

到底是几位大户人家的太太,闫之芝适时开口叫停,说家里还有事儿,得先回了。几位太太掂量掂量自个儿的钱包,欢欢喜喜把人送出门。

出了李府,闫之芝一脸无奈地点了下陶诺鼻尖,却没多说,把钱归置好递给他先一步离开,回染布厂里找蒲宁去了。

陶诺摸摸鼻子,抬头问闫承骁,“五爷,大姐瞧出来了?”

“你这置气模样儿我都能发现,大姐多聪明,定然晓得了。”闫承骁将陶诺环在怀里,边走边说,“你也是大胆,家里闹闹罢了,出千居然出到各位太太们头上,得亏是李太太她们没瞧出来。”

陶诺惊讶:“您晓得我出千?”说是出千,不过是手腕翻过,从牌池里捞点其他牌,动作快些谁也看不出。

闫承骁得意地说:“这还用说,你爷们儿眼力特别好!”他啧了一声,捏住陶诺的脸,奇道,“你从哪学来的?”

“这又不难。”陶诺含糊应付过去,甩手把闫承骁作孽的手掌拍开,面露愠色,转头朝李府啐了口,“大宅门里走出来的长舌妇!”大姐脾气好,会跟她们虚与委蛇假意客套,他可不会。若不是今儿个大姐拦着,他非得把这帮子长舌妇钱包掏空不可。

闫承骁看得直乐,把自家太太的脸掰回来,“夫人好胆量,不怕李府的人瞧见?”

“我怕他们作甚?”那几个太太的眼神儿哪能看得出来他在出千,再者他逃得也快,谁能抓住他?陶诺看向闫承骁,倏地来了戏瘾,乖顺窝进闫五爷胸膛,轻言细语,“五爷在这呢!”

晓得狐狸精在演,闫承骁很难不享受狐狸精的投怀送抱。他掐住陶诺的细腰,问他:“大姐夫是入赘进闫府的,晓得罢?”

闫家这一代五个,二哥闫承锋如今是南江军阀二把手,三姐闫之玉一心扑在医学,四哥闫承词瞧不见人影,闫承骁又被闫老爷安排打发去岭山剿匪,闫家大大小小的商铺生意最后全权交给大姐闫之芝。

几个孩子里,唯有闫之芝和闫承锋二人是闫老爷子正儿八经瞧着长大的。老爷子年轻时喝过洋墨水,最听不惯便是女子三从四德这些俗话,所以等二人长大些,老爷子有自个儿的考量,慢慢将府里事情交给他们。

闫之芝外柔内刚,做事规划井井有条,大小铺子交到她手里这么些年,账本一回错没出过。然而这也代表她注定无法嫁到旁人家去,闫老爷于是顺闫之芝的意,招个女婿进门。

可这年头哪有几个商贾大户愿意入赘?起初一个瞧不上眼的男人都没有,闫之芝的婚事便一拖再拖。谁成想有回闫之芝去染布厂谈生意,遇见了老板蒲宁。

蒲家祖上跟着皇家做事,后来皇帝老儿给赶下马,蒲家举族搬迁逃到北边去。蒲宁在北边出生,家里老祖宗合眼前念叨着在申城的日子,叫蒲宁心神向往,上完学就带上行李来到了申城,重新盘活起染布厂来。

他性子和闫之芝略有相似,但不尽相同,看上去温吞,实则做事狠辣果决,不然也不能在短短几年内将染布厂做得有模有样。谈生意时丝毫不肯让步,和闫之芝的一桩生意谈了大半月,最终两人各退一步才算妥当。

这以后两人便算认识,你来我往日久生情。对上眼以后,蒲宁不拖泥带水,打听清楚闫之芝的要求一封信送去北边儿,说自己要入赘,蒲家杀到申城来时事情早尘埃落定。有闫老爷子坐镇,蒲家最后勉强同意。

婚后闫之芝和蒲宁生活幸福和睦,两个各有各的事业,蒲宁不插手闫府的事,闫之芝同样管不着染布厂,有问题两人才会协商着来,不过旁人却不这么看。到底是上门女婿,蒲宁走哪儿都会被指指点点,连好脾气的闫之芝起初都生了几回气,还是蒲宁给安抚下去,次数多了,两人睁只眼闭只眼,只当耳旁风了。

今儿个在李府,李太太等人不免又提起这话,闫之芝是听得惯了,不屑于跟她们争执这个,蒲宁是否是个好丈夫只有她晓得,没必要听旁人这些乌七八糟的猜测。倒是陶诺听不下去,帮大姐出了口恶气。

将大姐和姐夫的事挑挑拣拣告诉陶诺,闫承骁顿了顿,提醒他:“不过有件事儿昕儿说对了。”

“……什么?”

“夫人想做什么只管去做便是,有我闫承骁在,没人能把你怎么着。”

陶诺不禁抬头。比起闫家其他几位少爷小姐,闫五爷在岭山混了一身匪气儿,剑眉星目间隐隐藏着些许戾气。此时此刻,这般丹凤眼盛起傍晚余晖,痞性的笑意将陶诺身影圈在其中,不留一丝空隙。

灼灼目光烧得陶诺一时忘记说话,耳畔微风依旧,心跳砰砰作响。

“昕儿?”

陶诺回神,狼狈撇开视线,“哦、哦!”

闫五爷挑起眉,“昕儿这是……”

“五爷,我想吃虾皮馄饨。”陶诺突然出声,眨眨眼睛重新望向闫承骁,“今儿个小爷赢了钱,请五爷吃馄饨去!”

陶诺所说的虾皮馄饨不在馄饨铺子里,而在贫穷街巷的一个小摊上。摊贩是位老伯,扁担挑子一头撑着口铁锅,一头摆放空碗浇头,手里支着两张竹片敲扁担梁,梆梆作响,口中哼着不成调的曲儿。这是陶诺以前帮柳大夫跑腿送药时偶然见着的,那时跑了整天没吃着口饭,闻见香味走不动道儿了,狠了狠心要了一碗,蹲在路边吃。

虾皮馄饨皮儿薄入味,一勺子肉沫加上翠绿的葱花,鲜香嫩爽。陶诺吃过一回后便对这味道念念不忘,有几回借着帮柳大夫跑腿的档口,特意跑到这地儿来吃。

老伯年纪大,眼睛不好使,认不出陶诺,现如今陶诺穿着旗袍披肩,更是不愁他认出来,这才敢带闫承骁到这儿。两碗馄饨出锅,陶诺捧着碗热手,瞧见几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儿嬉嬉笑笑跑过去,倏地意识到他旁边儿站着的是闫五爷。

这可是闫五爷,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怎么能带五爷到这穷巷僻街来呢!

陶诺进退维谷,看眼闫承骁。好嘛,闫五爷已经送了一半儿馄饨下肚了。

“怎么了?”

“……不,没什么。”陶诺低下头。

吃完付了钱,闫承骁搂着陶诺走出巷子,打个饱嗝问:“昕儿,这摊子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我不晓得咱申城还有这般好手艺的老伯!”

陶诺跟他说了,将信将疑,“五爷当真觉着好吃?”

“那是自然,海安饭店的厨子做不出这味儿。这浇头是什么汤,我竟吃不出来……”闫承骁咂咂嘴,瞧见自家太太满脸狐疑,“怎么,你当你爷们儿娇生惯养只吃大饭店?”

陶诺不置可否。

闫承骁气得想笑,朝他腰上掐了把,狐狸精措手不及叫出声,见路人因此多看过来两眼,臊得耳根发烫地瞪他。

“我错了。”闫五爷认错速度比谁都快,“在岭山那会儿我们都是啃干粮,哪能吃着什么好东西。”

闫承骁跟着姜巍少帅在岭山剿匪这事陶诺晓得个大概。当年他往申城跑时,有条近道儿就得翻过岭山,陶诺那时留个心眼特意去附近打听,晓得有匪贼闹事,便多绕了十天的路从另外条官道过来,赶巧遇到回申城的柳大夫和柳昕。

岭山的具体细节他从未听闫承骁说起。陶诺心下好奇,“可您是闫五爷呀。”

闫承骁郁闷地说:“闫五爷又如何?咱爹那会子给姜巍去了足足七封信,每封信都叮嘱他千万一视同仁,一点面子儿没给我留。”

那会子为了给马匪下套,闫承骁带队进林子里,本想着三天就能逼出马匪,谁晓得那帮子坏怂竟硬生生撑了七天。他们没带够粮食,杂草、树皮,想开荤了就挖条蚯蚓,不能生火,只能就着旁头的叶片儿吃活的。

那玩意捻在手里滑不溜秋,一股子土腥味,就是制成药材也是干涩味咸。陶诺听得喉咙作痒,想象不出:“这能吃出什么味儿来?”

“想晓得?”

“是呀。”

“总归不好吃。”闫承骁拦下辆黄包车,圈住陶诺的腰将人一把托到车上去,后脚跟着踏上,“你也甭想这个,一会子我给你烤鱼吃。旁的不说,你爷们儿烤鱼的手艺在整个岭山数一数二,连姜巍都夸我手艺好!”

好手艺的闫五爷回了闫府,在自个儿院里支起火堆烤鱼。

他用的是黄河鲤,金鳞赤尾串摆在木架上,碳火烤得滋啦作响,香气扑鼻,引来刚从协力医院回府的闫之玉。闫承骁差豆泥又备了两个菜,三人坐在皎皎月色里吃了顿夜宵。送走闫之玉,其他事儿交给豆泥和碧春,闫承骁揣着从白松逸那搞来的精油进屋。

嘿,狐狸精吃饱喝足,趴木桌上犯困呢。

想来也是,陶诺今儿先是和大姐出去打了一下午麻将,又跑去深巷吃了碗馄饨,这会子过了亥时三刻,犯困倒正常。

陶诺迷糊间觉着有人把他抱起放进温暖的被褥,轻手轻脚脱去旗袍和鞋子。他强打起精神睁眼,脚面儿扑腾两下,“困喏,五爷今儿不摸了成么?”

“没这打算。”他精油都扔抽屉去了。拧干毛巾给狐狸精擦完脚,闫承骁拍拍他的脚踝,送人进被窝,“睡罢。”

等闫承骁出去洗漱完回屋,陶诺酣然入梦。他脱了衣服挤进床,许是这些日子已然成了习惯,熟睡中的狐狸精循着热源,自动自觉翻身滚到五爷怀里,找个熟悉又舒服的姿势窝好。

二月初下完最后场雪,申城渐渐回温。

春回大地,闫府新春新气象,二位夫人叫把各自院里

本章尚未完结,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一章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