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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似地嗅着,声线慵懒,带着点想要求得关注的撒娇意味。

“酒店的洗发水跟沐浴露香得有点甜了,我闻着我自己感觉难闻死了,怎么闻着你就这么好闻?”

尤珉月只是侧躺着,睁开眼望向昏暗的虚空,沐浴乳的玫瑰甜香萦绕鼻尖,她已经熟悉了这气味,只是来自身后的温度和触碰让她既陌生又熟悉。

“宝贝儿你还要在这儿待多久啊。”

尤珉月闭上了眼,呼吸放得均匀、绵长,在周京身边她装睡装得越来越像了。

在她身后的周京却不满地抿了唇,“我知道你没睡。”

尤珉月不出声,周京就抱着她摇晃,尤珉月不得不出声敷衍她。

“一周吧,具体不清楚。”

“嗯。”

沉默弥漫开来,渐渐充斥了整个房间,就在尤珉月以为周京终于要消停了之后,又听到身后传来试探的轻声。

“怕不怕?我听说人都给烧焦了,尸体都拼不成整的了。”

周京一句话把尤珉月的思绪拉回了那个阴翳凄惨的场景。

尤珉月不怕尸体,难过的是这么多条人命,这么多个家庭被毁于一旦,她听不得那些家属撕心裂肺的哭声,白发苍苍的老母亲的脸,哭着喊”爸爸”的稚嫩脸庞。

工作的时候还能麻痹自己,闲下来之后这些场景便尽数涌入大脑,甩也甩不掉。

“刚才进门的时候我摸你手都是凉的,脸色也苍白。”

说着,周京略显粗糙的手指缓慢插进尤珉月的指缝里,从指尖到指根,以滑入的方式和她十指交扣,温度强势地传递至那沁凉的手。

她叹了口气,声音变得悠长。

“生死有命,有的人命里就是有这个坎,没办法的。”

“我早些年的时候参加人质解救工作,就是那个当狙击手的,有时候在趴了大半天能一枪把偏激罪犯的脑袋打爆,但也有谈判失败的时候,我在瞄准镜里眼睁睁看着人质被爆头、被割喉,不瞑目的眼睛分明告诉我他对生的渴望。”

“但这种事情是没办法的,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你自己心里也不要有什么太大的负担,这本来也不是你造成的,你反倒是去帮助他们的生命宝贵而渺小,我们能做的只有是好好爱自己,好好地度过每一天。”

周京说的屁话尤珉月一个字也不想听,但周京一个人在那里絮絮叨叨地讲了好久,尤珉月被有力地抱着,后背是暖热的胸膛,一贯冰凉的手脚被包着,也是热烘烘的。

那些在耳边回荡的声音就像催眠曲,加上尤珉月今天的工作强度也确实大,闭着眼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

或许是调令下来了,周京今天的心情格外明朗,是唇角抿着笑醒来的。

空调安静地制着冷,羽绒薄被搭在腰际,周京懒洋洋地撑着枕头,黑色丝质睡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领口敞开,露出大片骨感的肩和胸膛,被阳光热烈亲吻过的肌肤透着健康的小麦色光泽,睡乱了的发随意拨至脑后,浓密中透出凌乱的野性。

欣赏的目光落在那抹亭亭的倩影上,云母纽扣克制地扣到最上一颗,衬衫下摆塞进裤腰,勾勒出一段细韧的腰线,穿的是薄款宽松的长衬衫,下面是盖住脚面的直筒长裤,露出的肌肤少得可怜,神态不卑不亢、端庄而克制,在光线昏暗的卧室里犹如自带圣光的神女。

周京觉得没有人穿衬衫能比尤珉月更清丽漂亮,让人心痒痒,想扒光她的衣服,看她波澜不惊的镇定面庞变得慌乱、羞赧。

嘶——

光是想想就带劲。

周京琢磨出了滋味,摩挲着尤珉月睡过的被,眼下压着未被满足的涌动的暗色。

“宝贝儿,亲一下再走。”

尤珉月整理着装的动作一顿,理都没理她,迈开步子就走,门”砰”的一声被带上,力道里透出愠怒,震得灰尘乱飞。

“嘿!”

周京一下从床上爬起来,整个人像是被拉满的弓,随时都要射出去,扎中那叫她爱而不得的人。

睡衣松垮地挂在身上,成了摆设,蜜棕色的肌肤大方地袒露出来,眉眼秾稠,漆黑如墨,危险的气息呼之欲出。

在这间萦绕着尤珉月淡淡冷香的卧室里,她恬不知耻地鸠占鹊巢,不仅如此,她还侵占了卧室的主人。

铃声突兀地响起,周京跪行着从床头柜捞起了手机,扫了一眼,眼神复杂,却是把尤珉月的枕头扯过来抱在怀里,毫不犹豫地接听了。

“叔公您早啊。”

脸上扬起笑,声音明朗敞亮,精气神一下就上来了。

她的前程也要开始打点着了。

因为地下停车场的撞见,尤珉月抗拒跟尚秀文接触,发来的午饭邀请都被她疏离又客气地拒绝了。

尚秀文很痛苦,不是因为尤珉月的刻意疏离,而是她明明知道她和尤珉月的关系就应该止步于此了,但还是忍不住想要拉近彼此的距离,越过那条道德的红线。

尚秀文还算是八面玲珑的一个人,在工作场合中坚守底线的同时还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各方面处理得都很到位,没有人说她一句不是。

尤珉月去市里参加刑侦相关的会议,很大一个会议室,空调开得很低,触目的都是深色调。

她正想着一个解剖谜团,无意间地抬眸刚好看到了尚秀文,尚秀文是由着一群人簇拥着走进来的,穿深色套装,神态温和端丽,面上挂着淡淡的笑,点头和身边人交谈,神采斐然,鹤立鸡群。

他们这些个法医来得早,在靠后的位置抱团坐下了,尤珉月在和尚秀文目光对视前收回目光,只听见耳边有人八卦。

“尚秀文还真不赖啊,年纪轻轻就当上检察长了,多少人盼这个位置都盼不来啊。”

“怕不是靠上位哦。”

小王是个愤世嫉俗的男青年,想说”靠男人”上位来着,但一想到旁边还坐着几个女同事,立刻打住,但大家都知道他什么意思。

几道打量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坐他左手边的胖子老李以一种后来人的意味深长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远远地看向了前排落座的尚秀文,收回来时摸着下巴满眼神秘道。

“可别这么说,别的女领导咱不敢说,但这位谁敢染指啊,人家里的来历大着呢,自己又有本事,可不就青云直上嘛。我算是看透了,能力加背景决定了你能爬上的高度,二者缺一不可。”

葱段似的手指按着笔记本的书脊,避免翻页,黑色签字笔安安静静地躺在褐色原木台面上,尤珉月抬起头来往尚秀文的位置看了一眼,那会儿的尚秀文明明在跟旁边的人交谈,但她却突然有感应似地也转过头来,从容温和的神情依旧停留在脸上,两人的目光隔着十多排深褐色的会议桌对视了。

尚秀文盘着发,额头两边留着些不碍事的碎发,但却让人看起来更加温柔气质了,在苍白顶灯的照射下,她脸上的笑入春风拂面。

搭在书脊上那只手蜷了一下,尤珉月顺滑地移开目光,落在左侧方那盆高大的绿植上,假装自己是不经意看过去,但身体还是僵了好一会儿,直到余光瞥见尚秀文扭回头,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毕竟她上周被尚秀文撞见那样难堪、低俗的场景,昨天她又才拒绝了尚秀文的约饭,在她单方面的冷落期间,又被抓住偷偷看人家。

尴尬得后颈紧绷,冒汗不已,把外套脱了下来,整齐地叠好了再规整地放在腿上,沁凉袭身,她也刚好冷静下。

别扭,拧巴。

是尤珉月交友路上的重大障碍,她常常会过度解读一些眼神、语气,然后把情况想得很糟,再躲回自己的围城里,她围城里的世界简单又美好,无需顾虑过多的弯弯绕绕。

尤珉月一直在想如果尚秀文不是周京的朋友,自己应该能跟她成为关系不错的朋友。

两人工作上有联系,对对方的工作有一定的了解的同时又不是一个工种,尚秀文会聊天,心思细腻情感充沛,也很会观察别人的小情绪,并做出恰当的回应。

跟她待在一起是和周京截然相反的体验。

尤珉月捏着食指的指关节,想她这样冷落尚秀文其实是对的,她实在不应该和周京的朋友走得太近。

会议冗长,尤珉月中途出来上厕所,也喘口气,水”哗啦啦”地冲刷着双手的时候她的大脑在放空,那些详细解剖的图片在眼前走马观花似地过着,什么样式的凶器,通过什么样的方式,以多大的力度被刺入受害人的身体,造成了怎样的伤害

别人需要仔细回忆、反复记忆的东西,她基本用心看上一遍,那些东西就能储存进她的记忆宫殿里了,她学东西相对来说轻松很多,智商在线,记忆超群。

“好巧,出来透透气碰上你了。”

熟悉的声音混着水声在右手边的位置传来,尤珉月的双手像是被滚水烫到了一般即刻缩了回来,等意识到自己的慌乱时才勉强稳住思绪,把水龙头关上。

等抬头时,面上又恢复了冷静又疏离的神情,她朝尚秀文点点头。

“嗯,我回去了。”

可尚秀文却并不打算让她走,一步挡在她面前拦住她的去路,并且从她身侧的手纸盒接连扯出两张擦手纸递给她,眼瞳反射着顶灯冷冰冰的光,神情分外严肃。

“我有事找你,这边说。”

手纸吸收了水,透明地沾在皮肤上,被流水冲得凉透了的手无力地蜷了一下。

尚秀文看尤珉月的神情略动,心里就有了底,率先往外走出了一步,尤珉月便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谈话的地点选择了走廊尽头的窗户边,这里没有办公室,有人过来的话远远就能看到,不用担心她们的对话会被有心之人听了去。

连句客套话都没,尚秀文压低了眉直接开门见山。

“为什么躲我?”

语气里透出无奈与疑惑。

她和尤珉月身高差不多,不需要低头或抬头就可以直视对方的眼睛,望进眼底最隐秘的角落,明晃晃的坦白。

窗外飘来了一大团云遮挡了太阳,尤珉月的眼睛黯淡了些,那云很快就飘走了,尤珉月的眼睛又恢复了明亮,如同湖水般平静。

尤珉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像是在问你难道不知道吗?

尚秀文握紧了手,忍不住往前一步打破尤珉月的宁静。

她死死盯着尤珉月的眼,像极了把蝴蝶钉在昆虫板上的昆虫针,低声问出了这些天一直悬在心中的疑惑。

“因为我撞见你跟周京接吻吗?”

她温和的眼睛里快速翻涌着,简单的一句话像是在喉间淬了火。

苦闷的热气被风卷进窗户,吹鼓了两人的衣服,碎发搔着脸颊、脖颈带来的痒意让人思绪也跟着燥动。

尤珉月往后退了一步,月牙似的指甲扣进掌心,清明的眼眸褪去了所有情绪,清越的声音艰难地响起。

“秀文,从我知道你是周京的朋友的那一刻起我就在想,你接近我是不是周京让你来监视我的?”

时空凝滞,尚秀文的灵魂猛地一震,慌乱、心虚和愧疚揉成一团,噼里啪啦地碎成了齑粉。

她强压住外显的情绪,垂下眼睫一两秒后又抬起,里面浸满了悲哀和无奈。

唇色浅淡,未着妆的脸在褪去血色后变得异常苍白、萧瑟。

挺直的肩背塌了下来,声音有气无力,她想去抓尤珉月的手腕,可手却僵在半空,最后无力地落下,重重打在大腿上

但她没有任何痛感,悲伤地看向尤珉月。

“朋友一场,你真的要这样想我吗?”

尤珉月身上布满了盔甲,冷硬异常,她的声音里毫无感情。

“我不得不以最坏的想法去揣测周京身边的人。”

尚秀文的肩塌得更厉害了,像是被重重巨山压得垮了,连气也叹不出来,声音从颤抖的嘴唇里挤出来,眼里浸满了浓重的悲哀。

“因为我跟她是朋友,所以我跟你连朋友也不能做了吗?”

尤珉月感觉自己的心脏被刀尖反复戳刺着,尚秀文受伤的表情让她尤为痛苦,无法直视。

但又必须狠下心来为这段友谊画上一个不完美的句号。

“我们这段时间先别见了吧,你也别发消息过来了。”

她别过脸去的神情决绝,尚秀文正遭遇着友情和缥缈"爱情"破裂的双重打击,心痛到难以呼吸。

她嘴唇蠕动着,呢喃着喊着尤珉月的名字。

“珉月”

可等待她的却是尤珉月淡漠疏离的背影,一步步走远,直到她拐过拐角,都始终未曾回头留恋地看一眼。

尚秀文可算是能跟周京感同身受了,尤珉月是这样的一把冷刃,刺人太痛。

***

周京回京后忙得跟陀螺似的,她也想自己的前程有个好着落,这样她就有更多的时间跟尤珉月培养感情了,总不能因为工作的事情耽误了人生大事吧。

蹲在别墅门口等老爸的周京抽她那快要放潮了的万宝路,红白的硬盒在手里翻滚打转,右下角被她磕得凹陷。

虽然没有周京来惹烦,但尤珉月最近还是陷入了一个棘手事件。

一伙涉黑群体盯上了尤珉月,胆大包天地在车库围堵并威胁她在尸检时间上延迟几个小时。

“尤法医,你把时间写后几个小时对你又没有影响,你还是乖乖听话吧,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我老大不是你这种平头小老百姓能惹得起的。”

面对凶神恶煞的彪形大汉和他面露奸诈的跟班,尤珉月冷静地观察了周边环境,在确保自身安全后,镇定且不可撼动地表达了自己的原则。

“如果你们妄想干预尸检结果,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走刑事程序,需要我报警吗?市公安局就在旁边,相信他们很快就会抵达现场的。”

尤珉月背脊挺直,直视对方的目光里没有丝毫胆怯,正义且果干。

但她的表现在对方眼里却是恼人的油盐不进,这让寸头男十分恼火,太阳穴青筋爆出,脸上的横肉狰狞地抖动着,猛地一拳砸向旁边的石柱。

"砰"的一声巨响,尤珉月心尖颤了颤,但她很快稳住心神,她的位置不错,只要对方一有躁动,她可以马上跑出去,并呼救。

“敬酒不吃吃罚酒。”

瘦小的跟班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

尤珉月身体紧绷,随时准备跑出去,也断定这两个人不敢在司法鉴定中心的地下车库乱来。

“珉月。”

寸头男听到声音后和跟班使了个眼色,又阴狠地瞥了尤珉月一眼,随后绕过承重柱离开了。

同事小跑着过来,一脸紧张。

“那些什么人来的?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没事,一些混混。”

尤珉月揉了揉太阳穴,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汗湿了,黏糊糊的特别不舒服。

同事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人消失的方向,忍不住抱怨。

“好,注意安全,真是的,咱单位也太不靠谱了吧,什么人都能给放进来。”

尤珉月点点头,“嗯,我会的,你也注意安全。”

两人道过别之后就分开走了,尤珉月开车的时候还在想要不要跟主任汇报今晚的情况,但考虑到主任昨天回老家给母亲办丧事,就不太想去打扰对方。

毕竟干这一行来没少收到过这些威逼利诱,最后不也相安无事?

那些人不至于胆大包天敢对法医下手。

尤珉月当下尚且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那个平平无奇的溺亡案底下掩藏着一个足以撼动整个特区的秘密。

那些人为了堵死这个秘密是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宝贝儿,有个饭局,今晚晚点回去。”

用不着应付周京让尤珉月松了口气,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在自家单元楼门口被绑了。

悄无声息滑过的面包车在门口停留了不过十来秒,车上的人抓紧时机跳下车,从后困住了尤珉月,捂住她的嘴把她拖上了车。

为了安全抵达目的地,也为了折磨尤珉月,他们把她绑了,堵了嘴,塞进大号行李箱里,一路往郊外驶。

尤珉月在逼仄黑暗的空间里蜷缩着,四肢麻痹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她勉强呼吸着混浊且稀薄的空气,空荡荡的胃在颠簸中疯狂翻腾着。

尤珉月多次痉挛着做反呕状,她没吃晚饭,呕也是呕出些酸水,胃酸腐蚀咽喉,酸且苦的味道持续弥漫口腔。

尤珉月一路昏昏沉沉,被颠得五脏六腑挪了位,她感觉自己像是沉入了海底,手脚冰冷,胸腔疼痛,在窒息感与渐熄的意识中湮灭。

在晕眩中她想着该如何和这群人斡旋,如何脱身,在慌张中她也不可抑制地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她见了那么多种死法,最终她会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死去?

脑子浑浑噩噩,她想会是谁第一个发现自己的失踪?

同在北京的妹妹在上学,她们也不是每天都联系,父母远在千里之外,同事大晚上的也不会找她。

那就只剩下

脑海忽地闪过那张叫她惧怕又生厌的脸时,尤珉月突然产生了些希望。

面包车历经两个小时停到了一间郊外废弃的化工厂门口,破败不堪的化工厂座落在杂草丛生、荒郊野岭之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背靠着一望无际的农田。

尤珉月在一阵头晕目眩中被拖出来,看到眼前的场景,心已凉了半截。

她被拽着往楼梯上拖,那伙人存心要给她点颜色瞧瞧,粗暴的拖拽让尤珉月磕碰得伤痕累累,裸露的肌肤很快浮起了块块青紫。

"乒乒乓乓"的撞击声在化工厂空荡的空间里回荡着,伴随着金属凄厉尖锐的回响,穿堂风的呼啸,惊悚恐怖。

尤珉月被拖到落满灰尘的三楼平台,丢到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扬尘顺着呼吸进到体内。

“咳咳咳咳咳”

尤珉月趴在地上蜷着身体咳得撕心裂肺,眼前星点闪烁,直到喉头尝到了一丝腥甜。

后脑勺的头发被猛地拽起,她被迫抬起了脸,脸上落了灰,起了瑕,双目呈灰色。

一张狰狞凶横的脸出现在她面前,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肉也跟着抖。

“又见面啦,尤法医,看来我们还挺有缘分的。”

尤珉月的眼睛里慢慢聚了光,脸色苍白、虚弱得像一片纸,整个人摇摇欲坠。

男人拍了拍她的脸,冷笑这扯过来一张纸。

“我们接上前面的话题,这数据,你是改还是不改?”

“我希望明天早上九点你能准时出现在你们单位门口,这样也省了我们后边的功夫。”

“这里有一份协议,您抬一下您尊贵的手,签一个呗。”

男人的声音在空旷的化工厂里回荡着,尤珉月保持沉默,无话,手指下意识地蜷缩。

刀疤男回头看了一眼,“给她手松绑。”

身后的两人中蹿出一个人来,利落地给她解了绑。

尤珉月趴在地上,面前就是那张轻飘飘的纸,她连看也没看一眼,只是咳嗽、喘气。

她的漠视和磨叽惹毛了那瘦猴似的男人,扣着她的肩把她拎起来,一拳打向她的小腹。

“快点看,别特么磨磨唧唧的。”

混黑的不仅手劲大,更会耍阴招,这拳就是奔着尤珉月胃去的。

五脏六腑像是被卡车碾过,特别是胃部,剧痛让尤珉月面色唰白,五官痛苦得皱成一团,冷汗”唰”的一下就下来了,豆大的汗从太阳穴滚下,咽喉甚至涌出了一点腥甜。

她那么怕疼的一个人,挨这么一下就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大概是尤珉月的脸色差得实在恐怖,刀疤男暴跳如雷,狠狠地掼了瘦猴,瘦猴直接被甩出去两米远。

“你脑子被驴踢了吧???你踏马打她肚子干嘛?你以为她是你啊?打死了怎么办?”

那瘦猴似的男人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后脑勺,目光尴尬地飘忽着。

“教训教训她而已,不会打死的吧?”

刀疤男”啪”地一下打在猴子脑袋上,咬牙切齿道。

“等会看忠哥怎么教训你,个傻缺。”

“小六,去车上拿瓶矿泉水过来。”

“欸,好的,这就去。”

那叫小六领了任务,脚底就跟抹了油似的一溜烟地就蹿了出去。

尤珉月因持续的剧痛趴倒在地,白衬衫也成了灰衬衫,整个人呈现出灰败惨白的狼狈来。

“咚咚咚”爬楼的脚步声很快停息,刀疤男接过水,拧开瓶盖劈头盖脸地浇在尤珉月脸上,等她略微恢复些清明后,便眼神示意小六把她吊起来。

麻绳穿过梁柱,尤珉月双手被束,整个人被吊起来,只有脚尖堪堪抵着地面,没多会便感觉力气流失所带来的疲惫。

刀疤男眯着眼拍她的脸,一脸的狞笑。

“法医小姐,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该是什么态度,自己心里有数也识点相啊,一晚上的功夫不得把你折腾得掉层皮啊。”

他觉得打点,恐吓得差不多了,接着眯起眼道。

“王华是自己走路不看路,摔下去淹死的吧?死亡时间是六点而不是八点,对吧?”

尤珉月身上没有哪个地方是不痛的,但是职业以及内心的道德让她没有办法睁着眼睛说瞎话,失去血色的苍白嘴唇蠕动,刀疤男凑近了听才听到她说的是。

“不,你们才是凶手。”

刀疤男一下怒了,把眉狠狠一拧,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两下。

“嘿,你说这人脑子怎么这么不好使。”

自从给尤珉月发过消息之后,周京突然心慌得厉害,眼皮莫名其妙地开始狂跳,她给尤珉月接连打了两个电话,都没接,她压着愤怒黑着脸发去消息。

“在干嘛?给我回个电话。”

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周京再也忍不了了,她把牌往桌上一扔,丢下句”有点事失陪了”,便不顾好友们的挽留、报怨,提起脚步就往外跑。

一脚油门开回清湾家园,密码解锁打开门,里头黑洞洞的,不见丝毫人烟。

“宝贝儿你回来了吗?”

回应她的是空荡荡的回声。

尤珉月明显没回来,但她还是不死心,挨个房间找了个遍。

不对劲,很不对劲。

没听尤珉月说今晚要加班,这会儿都八点了,人怎么可能回不到家里?

她喘着气,马上给李建华打电话,听到李建华支支吾吾地说人在老家不知道情况后,马上挂断了,又挨个地给尤珉月的同事打了电话。

“没听说要加班啊?我下班的时候都看到她关了电脑在收拾台面了。”

周京的第一反应是尤珉月跑了!

但细细回想尤珉月的性格,她很快否认了这一可能性。

尤珉月不可能为了她这么一个烂人,自毁前程,带着家人颠沛流离。

会不会出事了?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周京给自己惊出了一身冷汗。

打电话的时候手都是抖的,她的第六感有时候灵得可怕,那种近乎猛兽的直觉在多次行动中救了她的命。

周京一边往楼下跑,一边客客气气地跟各种局长、所长打电话,调监控、查动态。

在有着几十块分屏的宽大的屏幕上,周京的视线盯着从司法鉴定中心马路对面监控传来的枪灰色比亚迪影像,一直看到尤珉月开进了清湾家园。

她这时候后背就开始发凉了,直到她在警员的协助下,看到了停在她们单元楼楼下的面包车,半新不旧的,车窗贴着黑膜,在昏暗的夜色下十分不显眼。

薄薄的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

清湾家园是个老小区了,物业管理不规范,监控摄像头也不全是好的,而对着单元楼门口的摄像头刚好又是个坏的。

只看见那辆挡住摄像头的面包车在单元楼门口停了十来秒,尤珉月就不见了,再调电梯的监控,却并无她的身影。

尤珉月被绑架这一惊天霹雳的事实再加上短时间接收了过载的画面,周京此刻的大脑胀痛不已,心慌又悔恨,但她还不至于丢了主心骨。

在闭眼的短短几秒钟的功夫里,她便收拾好情绪,展示出无懈可击的一面。

“王叔,我需要你这边协助查一下这辆面包车的买卖和登记,陈所,我需要您帮忙查一下尤珉月最近办理的解剖案子。”

那叫王叔的局长原来也是仰仗周老将军平步青云,对周家的这位长孙女自然是恭恭敬敬的,这四九城里的关系盘根交错,要是内情人区厘清楚了发现其实也就上面那几家的势力操纵着,扶植起来扩盘尽忠的。

“周翔,你去调记录。”

王局的话音刚落下,司法鉴定中心的所长便跟着应声。

“是是。”

陈所长自从被周京打电话叫过来后心下里便惴惴不安,他是万万没想到李建华手底下一个普普通通的法医竟有如此大来历。

要是这位尤法医好好的,那就什么事情都没有,要是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怕是他也要受牵连,虽然这事与他毫无关系,但上边要迁怒了,他必有一百种”死法”,仕途走到头了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食指指关节敲击桌面发出脆响,沉稳的声音底下暗藏锋利。

“同志,再接着调这辆车的监控,看它开去哪了。”

“好的。”

宽大的屏幕上顿时出现了数十块面包车经过的监控,周京抱胸看着,屏幕的冷光将她罩住,气压低得在场人大气都不敢喘。

眼瞳跟着面包车的身影快速转动,直到它开出高速,开到了郊外天眼覆盖不到的地方去了。

这条线也就断了。

周京咬了咬后槽牙,嘴唇抿紧,一双鹰眼直勾勾射向另一位一直在捣腾电脑技术部年轻警察。

“手机定位弄清楚了吗?”

小同志被她铁青的面色和迫人的气场吓得手哆嗦了一下,忐忑地把笔电屏幕转给她看,小心翼翼到。

“好了,您看。”

周京看了一眼原地不动的手机定位,再回头瞥了一眼大屏幕上回放的监控,面包车从各个路口飞驰而过。

她心底空落落的,什么也抓不住。

突感晕眩,走回两步靠着桌子缓了缓,面色灰败。

“姚队长,麻烦您派人去找回来。”

尤珉月的手机被丢出去了,就在离清湾家园不过几百米的位置。

她后悔没有在尤珉月的手机上装定位、监听,不然也断然不会今晚的事情发生。

但现在后悔这些也没用了,尤珉月不知正遭受着什么磨难,生死未卜。

今晚的公安局相当热闹,下了班的骨干都被紧急召回,分配任务。

公安局大楼灯火通明,不清楚缘由的市民经过了还以为今晚有什么全市大行动呢,有好事的大爷还拍了照片,在各个群里添油加醋煞有介事地吹了一通。

这种民间的传闻自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只是周京拉关系网恨不得把这四九城翻个底朝天的动静太大,把她老子都给惊动了,气得吹胡子瞪眼地打来电话,劈头盖脸地训斥。

“周京,你大晚上的搞出这么大阵仗是要闹哪样?你是不知道你现在处于特殊时期吗?不是告诉你最近要低调行事?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你脑袋是给驴踢了吗?做出这么智障的举动,你的前程到底还要不要了?”

再特么低调尤珉月都快凉了,她怎么低调?

前程?

尤珉月要没了,去他妈的前程!

尤珉月还没有消息,周京连应付她老子的心思都没有,神情凶狠冷凝。

“爸,您别操心我,我有分寸。”

“你有分寸?你要有分寸你今晚就干不出来这事儿!”

“爸,我没空跟你唠,您好好休息吧!”

说完就挂,根本没给她老子反应的时间。

这时候陈所拿着资料急忙忙地走进来,身后还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人。

他把资料递给周京,声音里带着喘。

“周处,尤法医最近接了个案子,死者叫王华,死亡过程疑点重重。”

陈所抹了把汗,回头看了身旁人一眼,谨慎委婉地说道。

“而且具今晚刑侦方面的推测,这件事可能牵扯到了杨武忠,只是有可能,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具体的证据。”

可刑侦线上多的是没有证据但大家心知肚明的确凿事件了,所以陈所这么说没有任何问题。

听到”杨武忠”这个名字时,周京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图片上泡得膨胀的巨人观在她眼底略过,而这些资料都不再重要了。

杨武忠是个盘踞四九城多年的地头蛇,干的是下三滥的活路,不知道尤珉月在他手里要遭多少罪。

“我知道了。”

周京阴着脸,眼皮狂跳。

“杨叔,近来身体可好?”

电话拨通时周京一开口就是客套地打招呼,让在场的人着实摸不着头脑,毕竟造出这么大个阵仗来,要说不在乎是不可能的,可她表现出来的状态又着实沉稳。

“小周处长,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劳你挂记,身子骨硬朗着呢。”

电话那头传来爽朗的笑声,周家在这城里的面子倍儿大,谁见了周老将军不恭恭敬敬地作个揖,在周家最有出息的长孙女、周老将军的接班人面前,谁又会蠢到不给她几分面子?

“我姐们一个法医被你手底下的人给绑了,这事儿您可知情?”

周京依旧是客客气气地说道,只是眼球上攀爬着道道红血丝,从桌上捞来的一个办公摆件快要被她捏爆了。

“还有这种事情?”

杨武忠面色一凝,笑挂不住了,朝左膀右臂使了个眼色。

“杨叔您去问问底下人呢,我这姐们对我有恩,人又正直又心善,要是遭遇了什么不测,我真是得哭死去了。”

杨武忠面色陡然大变,稳住心神,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干。

“是啊,好人不该受难,我去查查哪个不长眼的猪猡做的这事,稍后给你答复。”

杨武忠血都要呕出来了,谁能想到一个平平无奇的法医背后竟然能牵扯出周家这棵大树,当务之急就是把人好生安顿下来,并且把锅甩出去,咬定了他不知情,并且登门赔礼道歉。

至于那三个倒霉手下会有个什么结局就不是他能管得到的了。

拿到了地址的周京开车飞驰,不要命的架势让人看了真是替她捏一把汗,也幸好大半夜路上没什么车,再加上一路开绿灯,两小时的路程只开了三刻钟,后面的警车追都追不上。

周京赶到郊外废旧化工厂的时候,以刀疤男为首的三人畏畏缩缩地出来迎,面露尴尬和胆怯。

“周处长”

周京剐了这伙人一眼,在被风吹得摇晃的灯泡底下,滔天的愤恨在眼里烧着,火团似地堵住了那三人的嘴,面面相觑地搓着手。

长腿不带停地越过这伙人,三级一步地往楼上去。

愈发急促的脚步声在空荡的化工厂里回荡,尤珉月正好抬眸往楼梯口的位置看了一眼。

四目隔空对视,风穿堂呼啸。

尤珉月坐在空旷展台唯一的一把椅子上,面色苍白,虚弱得快要碎掉了,她脸上、身上的灰都进行了处理,可依稀还是能看出端倪。

风吹开了她的袖口,手腕上一圈圈青紫的痕迹像带了刺的鞭子,狠狠地剐下周京的皮肉。

闷跳的心脏从高空坠落,”砰”的一声摔得稀烂。

周京目眦欲裂,踏出去的每一步都像是踩空了一般深一脚浅一脚,又像是一脚踩进了泥沼,沉重拔出后又接着沦陷。

简陋安装的白炽灯摇晃,在人脸上落下深深浅浅的阴影,照得人也好像成了个没有穴肉的影子,整座化工厂像是巨兽的口腔,随意堆放的废弃塑料桶、铁架则是巨齿啃噬过后的尸骸。

周京参加过那么多次维和行动,在死人堆里滚过,见过那么多血腥的画面,可过往的一切都没有眼前这一幕这般惊悚、恐怖。

只因为遭受磨难的是她所爱之人。

“对不起,我来晚了。”

她单膝跪在布满灰尘的地上,仔细将尤珉月检查了个遍,身上除了磕砰的淤青外就只有手腕上的绑痕,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眼泪也跟着下来了。

她抱着尤珉月,像是对待已然产生了裂纹的水晶,不敢用力。

浑身抖得厉害,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庆幸。

“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

说着说着竟有些哽咽,尾音陡然上扬,咽喉里挤出一丝呜咽。

为什么道歉?

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尤珉月不解。

她看着周京轻轻耸动的肩,听着耳边的啜泣,没想到像这样的人也是会哭的,大概是真的担心吧。

当周京滚热的泪顺着她的脖颈钻进领口,冰凉的心口也被烫热了。

周京上一次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以前遇着事了,直接就操家伙干他丫的,所有的情绪都转化为胜负欲。

一晚上的担忧和焦虑有了宣泄口,再坚强、骁勇的战士在软肋遇到威胁时都无法做到心平气和,就像做医生的获许可以给自己做手术,但没法给家人开刀。

眼泪来得汹涌去得也快,周京突然想起些什么,猛地抬头,粗鲁地抹了把眼泪,手背上胡乱地涂了两条泪痕。

她蹲在地上,牵着尤珉月的手,仰着脸看过去。

所有的盛气凌人和趾高气扬都被湿漉漉的泪浇灭,小心翼翼又卑弱的模样跟那个叫”周京”的人一点不搭杆。

“有哪里不舒服吗?痛吗?”

尤珉月抿着唇垂眸看她,这也是她第一次这般仔细地看周京。

眉眼生得极好,秾稠英气,窄鼻,瘦脸,有些菱形脸的感觉,侧颧骨和刀削斧凿般的下颌为她的气质里增添了几分不服输的倔强,嘴唇稍稍厚一些。

唇角总是漫不经心地勾起一点儿,不正眼瞧人,漫不经心地瞧不起人。

笑起来的时候唇角是钝的,眼睛也会变得圆一点,大笑时人就看起来分外直爽了。

胃部隐隐作痛,反正也是要去医院的,当着她面说有卖惨嫌疑,尤珉月本来不想说的,但思绪却突然抽了。

“胃疼。”

眼睛突然瞪大,隔得近了能看到瞳孔的颤动,只听见她声音陡然拔高,哨声似的尖锐。

“他们踹你了?是不是?”

周京撩起尤珉月的衬衫查看,脸都快贴上去了,除了白肚皮上略微的红之外什么也看不出来,她也不是内窥镜,没法儿隔着肚皮看到里面内脏的情况。

慌乱极了,来不及等尤珉月回应,周京一转身背着她蹲下。

“我们去医院,现在就去。”

从尤珉月的视线看过去,周京的肩膀平直,短袖下露出线条瘦紧的手臂,不是健身刻意打造的肌肉感,就是如猎豹般蕴含着力量感的修长和紧致。

尤珉月慢腾腾地爬到她背上,胸膛主动贴上她的后背,双手搭上她的颈,并不担心周京会背不起自己。

“坐稳了吗?”周京问。

“嗯。”

周京双臂捞扣住尤珉月的膝弯,站起来时背上轻飘飘的重量叫她鼻酸。

周京背着她走得再稳,下楼梯的时候难免会有些颠簸,身体的磨擦让温热的触感变得愈发强烈。

感觉有些奇怪,但说不上不讨厌。

杨武忠匆匆赶到,却和周京的车擦肩而过,与之擦肩的还有响彻云霄的警笛声。

车窗飞快掠过农田,车灯如同探射灯一般照亮了面前的路。

喝过水之后的尤珉月已经好些了,靠在座椅上失神地看着前方。

但她这副模样落在周京眼里就不得了了,周京还以为她在忍痛,恨不得将她身上的所有遭遇、疼痛转移到自己身上。

“坚持住。”

一只热烘烘的手覆上了尤珉月的手背,安静的眼睛里有了聚焦,看向周京的时候注意到她转过来的脸皱着,泪光闪烁,看着又要哭了。

就尤珉月的认知而言周京的表现挺夸张的,夸张在这里是中性词,没有别的什么意思。

因为她自己的情绪波动起伏小,情绪也不怎么外化,当她面对咋咋呼呼,一天用掉她一年表情时的周京时,不管相处了多久,都还是没法适应。

但今天,尤珉月突然感觉情绪外化也不是什么坏处。

大概是她在被吊着几度快要虚脱的时候周京的脸浮现过好几次,她期盼周京能来拯救她,因为除了周京至少没人会在今晚将她解救。

结果是周京真的找来了,终止了她的磨难。

所以她看周京也顺眼了一些,毕竟救条狗狗还会摇尾感谢,更何况是人?

尤珉月虽然心性薄凉,但基本的情感还是有的,只是她实在讨厌处理关系的问题,遂与人隔绝。

她没有甩开周京的手,面上淡定自若,声音透出虚弱但吐字清晰。

“还没有严重到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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