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有的杀手就喜欢戏弄猎物的感觉呢……”

时文柏说着走上前来，唐安藏好表情。

过于纤细的腿上覆盖着各式各样的疤痕，皮肤凹凸不平，肌肉有的正常有的则表现得萎缩，使得小腿线条看上去十分扭曲。

唐安说：“那你也不用揭自己的伤疤来安慰我的……”

唐安这才知道，他俩初次交锋的时候，时文柏没有选择精神力攻击的原因。

时文柏是因为手臂正在愈合的伤处又被挤压，唐安则是因为外骨骼支持器的断口扎进了右腿。

时文柏不屑地笑了，“我如果想下手，你在上面的洞穴里就没命了，还能活到现在？”

唐安盯着他的背影，哨兵金色的发丝随着他前进的步子晃动。

唐安金色的眸子微眯起，唇角也扬起笑容，精神力已经铺满全场，充斥着标记地盘的压迫感。

唐安诧异地问：“你没有量子兽？”

“老板，我们好像遇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我想跳就跳了，还需要理由吗？”时文柏用脚将地面的碎石扫开，单手扶着石壁努力前进。

时文柏是偶然进入局中，还是隐藏的危机源头？

“一部分吧。”时文柏回答：“虽然医师都说我的精神力是个不定时炸弹，但如果不是精神五维评分太高了，我估计还能再服役几年。”

时文柏取下荧光棒用力上抛，借着照明，唐安看清了这个巨大空间的全貌——

“小心。”

他一手在腰包里掏了掏，找出两粒包装简陋的牛奶糖，扔给唐安。

“吃点吧，失血会难受的。”

“冒犯了。”时文柏见状，拿了多功能刀，利落的割开了几条绑带。然后轻抬起向导的腿，把支持器拿走。

寂静中，唐安听到时文柏说：

“那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快的移动速度的？”唐安又问。

唐安说：“很可笑是不是，明明换上机械义体就能正常走跑跳，我却偏偏要死磕基因工程。”

他们配合默契，抵达落脚点后又重复先前的步骤，很快唐安就抵达了洞窟底部。

他在很多人的脸上看到过惊讶、惋惜、怜悯，不论他有多优秀，所有人见到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看向他的腿。

见时文柏面色如常，不像是被这个缺陷困扰，唐安顺着他的话继续问：“所以，这是你10年前，才35岁就早早退役的原因？”

也许截肢更换义体的他还更有用一些，不会在关键时刻拖队友后腿。

眼见着唐安要跌倒，蹲在他身侧的时文柏一腿前迈，双手伸展，穿过唐安的腋下，架住了他。

“这不是我的研究员，我对着三人的长相毫无印象。”唐安将他们带着的面罩都取下，发现脸和记忆中的研究组成员对不上。

唐安抬头，诧异道：“你没有量子兽？”

时文柏低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打断了唐安的思索。

时文柏见他没什么异样，大跨两步走到唐安前方带路。

没等时文柏回答，唐安继续说：“先前你问我们算不算朋友，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很高兴能和你很成为朋友。之前我的表现可能有点伤人，但，我只是比较难交付信任。”

于是唐安沉默了一会儿，说：“抱歉，是我追问太多了。”

“知道，所以我一路上来把固定点都打好了，但绳子不够长，中间要找个洞穴口落脚。”多亏了哨兵强大的体质，他的左手已经可以低强度使用了，不然时文柏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单手边攀爬边打固定扣。

除了额前碎发有些凌乱，他看上去和消失前没什么两样。

没等唐安继续说话，时文柏挥了挥手，将光源扔给唐安，说：“你先换身衣服吧，我干脆去把研究员的尸体搬过来。”

直筒西裤的右裤腿瞬间升级为前开叉喇叭裤，布料因重力下滑，露出唐安苍白的腿。

时文柏挑眉，“我只是完成任务，又是不滥杀无辜，他们为什么要脱粉？更何况，大部分人粉我只是因为我这张帅脸吧。”

“好吧，只能承认我们俩都派不上用场了。”唐安伸手顺顺永恒的羽毛。

“我不觉得有什么可笑的，用不用义体也是个人选择，你死磕的基因工程手术也许未来能造福很多人。你知道的，义体对大部分人来说都不是好选择，但他们没得选。

他习惯了自己的双腿，不代表他愿意将伤处展露给其他人看。

眼前的哨兵身手矫健地向下一跃，光源也跟着下落，唐安赶紧上前。

“我知道，但人要是死了，账户里有再多能量币又能派什么用处？”唐安的语气带上了说教的意味。

他道了歉，时文柏也没有再说什么，两人在这个仅供单向通行的狭窄洞穴里前进。

唐安叹气，道：“你不留个活口，让我问问情报吗？”时文柏辩解道：“我这可是在向您证明我的忠诚！”

话音刚落，唐安就见前方的哨兵停下脚步。

“是不是哨站的安全员？”时文柏追问。

下一秒，唐安的视线就失去了哨兵的身影，光源几次闪动。

“你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唐安咬着牙扶着地面坐下，时文柏忙摇头。

时文柏绕着唐安转了一圈，问：“要是他们一口咬定，和我是一路的。你会相信谁呢？”

时文柏挥挥手离开。

时文柏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也不回头，抱怨道：“喂喂，不管怎么样，我是为了救你才跳下来的。”

“走吧。”唐安也迈开步子。

哨兵的脑袋从唐安腿边冒出来。

“别动，很快就好。”时文柏捏住膝盖的手微微用力，另一只手加快缠绕速度。

唐安见时文柏还要花点时间收纳登山绳，扶着石壁默不作声地揉了揉右腿。

唐安没理他的贫嘴，蹲下仔细翻看了三具尸体，他们穿着统一的深色作战服，看质感像是帝国消费品工厂生产的基础服装，并无印花或标记。他们佩戴的面罩和护目镜倒是riia露营点内储备的型号，应该是从露营点随取随用了。

“啊？”大猫歪头，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我的错，应该先告诉你的。”唐安摇头道：“你在星网上有很多普通人粉丝，他们要是知道你这么评价他们，估计都得脱粉。”

“留——”他脱口而出。

那一刻，哨兵是不是在他身上看到了某个当初没救下的人？

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

“好吧，如果你硬要个理由，就当我是为了那48能量币的尾款吧，我可不想连着两次任务都拿不到尾款。”

“什么派不上用场？”

唐安心想，如果没看过书，之后遇到了需要他自爆精神海才能度过的危机，他也许真的会为了两人的一线生机搏一搏。

“走吧，我先去带你去看看之前遇到的研究员尸体。”

“再说了，留了活口他们把我供出来怎么办？”他向前几步，很快就到了唐安的面前。

时文柏也蹲下翻找起有用的物资，可惜收获不多，这三个普通人身上只带着一把小刀、矿镐、食物和水，背包里仅有一些水晶矿的碎片。过程中，他注意到这些人的皮肤质感正常。

闻言，唐安忍不住往下又看了看高度，确认没法自己下去后，他只能扶着岩壁在洞穴边缘坐下。

但对体型偏大的楔尾伯劳来说，大部分洞穴过窄，严重限制了它的飞行，郁闷的情绪从永恒处传递到唐安的脑内。它飞回唐安的身边，站在向导的肩膀上，把头埋进唐安的头发里。

包扎完毕，唐安保持着坐在原地的姿势沉默不语，他没有去看哨兵的表情，只是低头望着自己的腿。

其实唐安也说不清他想从时文柏口中听到什么，也许是之前的坠落太过惊险，才让他像个愣头青一样不经思考就问出了问题。

哨兵抛出的荧光棒没能触碰到山洞的顶部，这个洞穴高度估计有两百米。

时文柏道：“估计是运气守恒了，你不是说来调查研究人员失联事件嘛。我刚在底下转了一圈，就看到一具尸体，穿着制服，腰上还挂着一捆登山绳。”

血液从伤口处快速渗出，很快唐安的深色裤子就被血浸湿了一大片。

“你从哪里找来的？”唐安借着荧光棒的照明光，看到了挂勾上他们公司的标志，“这里怎么会有我们的产品？”

唐安盯着时文柏的背影看了许久，总忍不住回想哨兵朝着他飞奔而来时的表情。

刺痛打断了唐安的话，他的额头冒出冷汗，双手攥拳握紧。

时文柏说的没错，不论如何，他跳下来是为了救他。

唐安伸手摸了摸糖果灰色的外包装，这不是露营点会储备的物资。

光源下落，被时文柏接住，唐安听到他在下面喊：“老板，你等一会儿，我先在底下转一圈，马上来接你。”

失联的研究人员、拦路的掠夺者、未知的地底生物，到底是谁布下这个大局？

可留活口三个字才出第一个字，三声脆响传来。

唐安一把推开哨兵快要蹭到他脖颈的脑袋，飞速收回空气中的向导素。

寂静中，唐安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时文柏刚说的话。

唐安闭上眼。

说完，他又嘟囔了一句：“你干脆当我是个很善良，不能见死不救的人吧，或者直接点，告诉我你想听什么。”

“也不是。”唐安摇头，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行星上还会有第三方势力的普通人？

他说：“看出来了，我都舍身救你那么多次了，老板你还是对我很防备。”

他说：“好吧，你信任我，那我说实话。其实我没想到这三个是普通人，太脆了，我还没来得及注意，他们就嘎了。”

前方的地面消失，他站在边缘向外探身，就见哨兵灵巧地单手攀着石壁，往下几个腾跃，落到了巨大空间的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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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安从背包里取出止血带，努力扎在大腿根，他粗喘了几口气，正准备拿止血喷雾，余光就瞥到时文柏握着刀一滑。

甜味偏淡，但说实话，还挺好吃的。

此刻面对着时文柏，他却做不出洒脱的表情。

刚才他单手系扣时，另一只手抓握着的石壁突起突然脆裂，他因此往下掉落了一段，右腿在突出的岩石上撞得不轻。

唐安接过他递来的备用荧光棒，亦步亦趋地跟在哨兵身后。

唐安熟练地绑好绳结，确认安全扣的牢固性，时文柏已经回到下方中层找到了一个落脚点。

唐安双手用力，向后挪动一段距离，右腿也顺势放平。他伸手开始卸外骨骼的固定绑带，但因为疼得太厉害，他的手也在颤抖，半天也解不开一个固定扣。

时文柏点头，语气迟疑：“他的尸体，很古怪。没有明显的外伤，保存也很完好。而且我觉得，他的皮肤看上去质感很像石头。你们公司会招外星人研究员吗？”

如今星际人族还没有到s级哨兵满地走的程度，唐安之前的战友中也只有最高a级的哨兵。

“可能是因为觉醒的太早了吧。”时文柏耸肩，“或者是老天爷怕我太强，削了我的出厂配置也说不定。”

没想到时文柏会随身带糖，而且还是这种廉价的、只在劳工配给中才能见到的劣质奶糖。

矿道中很安静，唐安一字不漏地听到了他的话。

时文柏本来正在努力嗅嗅，听到他的答复后，不再关注唐安的向导素，而是满意地点头。

他皱眉拽了拽外骨骼支持器，骨架好像也因为撞击有些变形。

“嘶——”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你为什么也跟着跳下来？”唐安的声音顺着洞穴的走向向前传播。

空旷的山洞总体靠近圆柱形，四周的石壁上不规则地落满大大小小的洞穴入口，唐安他们所在的洞穴出口位于山洞的上半部分。

时文柏被向导外放的精神力压得烦躁，咋舌道：“你这人怎么打架磨磨蹭蹭的，不知道速度才是决胜的关键吗？”

时文柏仔细看了看唐安的表情，确定他脸上不见郁色，只留好奇，才笑着道：“当然是靠身体素质，哈哈哈，老板，哪怕没有量子兽，我也是个s级哨兵，这不过是正常的战力碾压。”

他看着时文柏往他腿上喷止血喷雾，然后握住他的膝盖抬起，仔细的往伤口处绑绷带。

其实这样的他和书里截肢的他又有什么两样呢？

时文柏没有发表看法，沉默地往唐安腿上的伤口处涂消毒水。

唐安拆了一颗塞进嘴里，浓郁的香精味道充满口腔。

“刚才我的本意不是说教，抱歉。”唐安开口，“不论你是为了什么，我很感激你能跟着下来救我。”

哨兵温热的掌心贴上唐安膝盖处斑驳的皮肤，他像是被烫到一般，往回缩了缩腿。

他轻笑一声，“我这个残废还很不自量力……这么多年没有一点成果。”

时文柏慢悠悠从一个转角走出来，将三具尸体扔到唐安面前，活像只外出捕猎归来的大猫。

“因为我不确定你是不是受谁安排，在这里伏击我的一员。”唐安右手摸向后腰挂着的微冲，向导素以他为中心向外蔓延。

唐安一向疑心重，尤其是处于这种情报缺失的场景中。

说完，他两手插兜，正准备迈步，突然停住。

时文柏转身抱臂，斜靠在石壁上，光源挂在他的左上臂，因此阴影遮罩住了他的大半表情。

“这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我还有很多外星人粉丝呢。有不少外星种族现在是人类帝国的附庸，还是因为我带舰队敲开了他们家的大门。”

“还是继续带我去看看你提到的研究员吧。”唐安正要站起，右腿外骨骼支持器发出咔的脆响，他的右腿瞬间失力。

一片寂静中，两人摸索着前行。

焦急，恐惧，还有悲伤。

“有外星科学家，但我记得这个行星的研究组里全是人类。”唐安皱眉，“我得下去看看。”

照在岩壁上的光随着底下哨兵的移动变换着角度，唐安在脑中绘制出哨兵的行动路线。趁着哨兵在调查洞穴底部，他将永恒唤出来，派去调查周围的其他洞穴。

时文柏向上一跃，稳稳落在唐安身边。他的手上拿着一捆材质强韧的登山绳，绳子的一头向下垂落，他炫耀似地在唐安面前晃了晃。

“那岂不是谁出了6能量币就都能买你一条命？”

“再说了，你的腿未来还有可能恢复，不像我，我是个没有量子兽的哨兵，我才是真的残废。”

“老板，你到底是有着什么样的金钱观念……”时文柏有些无语，“你知道6能量币能养活多少人口吗？”

“信你。”

“这么多天，尸体没腐烂？”唐安没在绳子上嗅到腐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