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寝，你卧在床榻辗转难眠。

他听得认真，适时接茬捧场，也拣几件自己初入玄剑宗时的趣事同你讲，真和你有来有回地聊着。

你想冲下床去对着镜子梳发，冷冷地笑，看会否得到另一张脸。怯懦的，畏缩不安的，你曾撕碎过这样一张脸。

如果连这副肉身的情绪反馈也不全属于自己，那么你是什么？

你想不出怎么自然地把身份定位引向那里。

你生出了点悔意，体面人设营造得好像有些极端，该开门见山的。你快要拐不回失忆孤女寂寞如雪，渴望亲情温暖这幕剧情了。

苦思一晚腹稿，嘘寒问暖张口就来。再夸门派，夸长老，夸玄剑宗里外上下，似话家常，叙述自己的生活点滴。

你嚼烂下唇，裹了被子闭上眼。

也不打紧。沈千川知道了你想要回家去的愿望，顺着这条明显线索，首先替你排除掉一个错误答案。他说你许是来自江南一带，十里不同音，声嗓与腔调却和他在苏杭游历时听过的相似。

沈千川是注重仪容的，只是匆忙歇息，束发高冠，没流露出丁点疲态。当得上玉面郎君之名。

沈千川带你从淄阳来到了连云山，华北直奔西北。舟车劳顿，驿站停靠连换好马，也花费三四天。

上道的男人。唇尾深陷，你险些藏不住那两颗尖牙。

你矜持地唤：沈师兄，万望珍重。

此行将是凶险异常。

他们嘴里天南海北地与你闲谈，让你对这片大陆有了些了解。

在长老面前演悲情戏时，你预想出了这具身体原来的亲人，假定他们的追念与痛苦。那时有一股蓦大的悲伤席卷心头。

比较生硬的过渡句。

然后是一个承诺。待他从苗疆回来，届时便与云瑛一同送你归家。

在他惊讶的目光下，你将推敲娓娓道来。说得你自己都快相信，你可能是淄阳附近的贵女。除了口音。

沈千川笑道：多谢姑娘。

他候在你门外。你开门，迎上一双和煦的眼。

照镜梳洗时，铜镜里的形影不是你的，神是你的。你做出许多种表情，眉眼生动起来，喜怒哀乐，俱在镜中，最后定格于一张困惑面容。

果真吗？

没人听出你来自何方，你不确定自己现在是怎样的口音。师弟师妹们猜测你是南方来的。

你做不出他这副关怀神色，至少眼神没法那般逼真。眼睫垂落，你避免对视，将他请进屋内。

沈千川刚回山门，歇息一夜，第二天又准备动身去西南苗域，他听说你曾在这段时间找过他。于是临行前，你总算见得这位大忙人一面。

这么自信啊？云瑛之于玄剑宗的不可或缺，你看出来了，掌门闭关修炼，不知何日出关。玄剑宗想救大师姐，阻挠定是不少。

你知道那种感情并非来源于自己。

沈千川的承诺算是又进一步。

就像树林里彷徨徘徊的那段时间，敏感而脆弱，胆怯的你宛如惊弓之鸟。也许那是因为你怕疼、畏死，本就娇气不能经事。

一只手从茶盏边抬起。纤细、素净，指甲精心修剪过，圆润无锋，泛着健康的粉红光泽。你转动手腕，笑了一下，感慨道：以前我应当也是这般幸福无忧吧。

柳州地处江淮。你这位贵小姐跑得有些远。

他的眸光是温润的，透着一点儿不含轻佻的笑意，一点儿真诚的关切。眸底那抹憔悴淡青，这时就显得格外扎眼。

要不然人家怎么躺在数百里外，荒郊野岭，能让你撞上。

三个月，剩的时间不多了。那天开始，你就数着日子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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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重，现在反倒是麻烦。

谈话节奏分外让人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