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医生手里接过小猫，坐在他身边。小猫闹腾得很，要往她衣领里钻。

贱名好养活嘛，她打了个哈欠，而且意思就是说，猫咪是人类之盐！人缺乏盐分绝对活不下去，你看没看过？

太满则溢，难道给她起名的人不懂这个道理？她觉得自己就是中了这个名字的魔咒，活得太用力太认真，所以痛苦和其他情感总是太超过，总是快要喷薄而出。可如今小猫不管不顾地要贴着她，身躯温软，要熨平她的创伤。

房子里最先空荡荡的，她的行李还没搬过来，只有几件衣物挂在衣柜。给小猫添置的东西倒是最齐全的。猫砂盆、猫爬架、猫粮碗和猫玩具应有尽有。夜晚他们躺在床上，小猫甚至要霸占她的一边枕头，逼得他们只能贴在一起。

她忽然说：我不放心别人来养，它太小了。

黑暗中她沉默片刻：不要吧，肯定很多重名的。要不叫盐巴好了。

她想起自己那本未完的日记，抬头无一不是小满二字。它曾经是她长久的心魔。她尤其讨厌这两个字，所以曾经扬言要与他交换。直到后来，他也变成心魔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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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之大，一嘴塞不下，kk发过来一个水獭揉眼的表情，我会来的，等这阵忙完。

该给小猫取名字，可是他们一直没想好。命名是件多么神圣的事情。起初只是完全陌生的几个音节，和面前完全陌生的某个造物。但将它们联系在一起之后，一切都会变得全然不同。

叫辛巴怎么样？某个夜里他提议道。因为它是一只全身金黄的小猫，很有辛巴的风范。

养。

他抱紧她：你都快比它轻了，要多吃点。

没有，他问，讲什么的？

那怎么办？他仍然没有伸手摸它。她知道他在怕什么。哪怕只是一次触碰，也许就会建立起感情的联结。

我们来养，她说，租下来吧，房子。

不告诉你，下次一起看吧。她翻身去逗弄小猫。

kk没两秒回过来消息：给我吃一口。

她点开微信界面，发现kk刚给短视频点了个赞。她点开那个视频，是水獭合掌握住一个很难敲开的贝壳，反复在船体上敲击。她忍不住笑，没想到kk还会看水獭的短视频。

盐巴，盐巴，盐巴。她给小猫倒食，替小猫挠痒痒，和小猫嬉闹，无一不是呼唤着这个名字。名字原来是愈念愈重，原来人类是这样生存，把这根脆弱的根茎扎下去，此处是冰层或沃土不重要，只要还有来处跟去处，它就能生长起来。

她又回道：那你要快点来吃，再过几天他就要长大了。

还好我睡觉老实，她轻声说，不然可能会压死它。

在毫无关联的某一天，她忽然想起kk，终于知道她为何要执意抛弃那个名字。陈诺二字只与父母的祈愿有关，与她本人其实毫无关联。听闻一些少数民族给新生儿起名，没有父姓也没有母姓，名字只与大自然产生关联，叫风叫花或者某种小草。看来kk早已领略到那种自由，她很佩服。

看，盐巴。她发照片给kk。

检查结果是很健康，中华田园猫，雄性，年龄不足一个月。在检查的间隙，医生偏头看了眼窗子：天气这么冷，这猫又这么小，估计很难活哟。

这句话似是有意，却是无意，全给她听进心里。窗外不知何时又开始下雨，是带点寒意的春雨。他坐在医院长凳上，双手交握，低头发呆。

啊？他没想到竟然这么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