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小木屋里，男人只穿着薄薄的衬衫，被水浸湿的布料贴在肌理上，他弓着背，和她相对而坐，一双冷锐的眸子翻涌着怒意，有火光跳跃在他沉黑的眼底。

姜霓倏地低下眼，拢了拢上身的毡毛毯，这毯子是小木屋里的。

秦砚轻笑了声，薄薄的音色。姜霓听出了他笑声里有骂她“狼心狗肺”的弦外之音。

这是姜霓没有见过的秦砚，沉冷、愤怒、却又一言不发。

一念之差。

“妈妈……”

姜霓也蓦地起身，毛毡毯滑落半边，堪堪遮了一半起伏。她抓了抓毯子，踌躇开口：“你……去哪儿？”

姜霓以为自己要死了。

昨晚在康林镇，她还戳着他的胸口，肆无忌惮地说：“秦砚，虽然你现在不把我当女朋友，但我已经把你当成我男朋友了。做我的男朋友呢，就要时时刻刻把我的事情放在心上。”

来，姜霓是不止一次萌生过这样的念头的。所以那天康林镇又降大雪，她却坚持要进山，不然等封了山，她就再也去不了。

对面，秦砚倏地起身，径直往门口走去。

她没应秦砚的话，却清楚地感知到他压迫下来的视线。

姜霓又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男人眸光沉沉的黑，方才的愤怒已经被他悉数压下去，漆黑的瞳仁落了冷色，半点情绪没有，像是深海的永夜。

有温凉落在唇上，软软的，新鲜的空气被哺喂进肺里。她呛了一大口水，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男人模糊却英俊的一张脸。

人生里的最后一程，就该浓烈，恣意，无所畏惧。

秦砚拗不过她，带着她进了山。车子只能上到半山腰，姜霓踩着厚厚的积雪，一路往悬崖边走去。

彼时秦砚反手捏住她细白的指尖，不许她再乱碰乱点，只眸光定定地警告：“老实点。”

直到走到崖边——

姜霓缓缓抬头，触上秦砚冷凝的眸子。

秦砚：“抬头。”

梦境里走马观花，却都是雪山脚下的那个木屋。

姜霓心尖微动，攥了攥指间的毡毛毯。

她想挣扎，可眼前渐渐映出妈妈温婉的笑，“彩彩，你终于来了呀，妈妈等你很久了。”

那是她二十四年人生里最绝望的一段时光，她甚至开始明白，妈妈说得生当如夏花灿烂。

所以她才敢一路那么无所顾忌地撩拨秦砚，一腔孤勇，和他抵死缠绵。

原来，人真的面临死亡的时候，会那么害怕。

脑中的画面渐渐模糊，姜霓揪着被子蒙上脸，眼角有浅薄的光。

雪天路滑，姜霓脚下一歪，整个人都往一侧的深谷跌去。却是秦砚一把将她拉住，两人一路滚落到低洼的海子。

延绵的雪山之上，繁星熠熠，山脚下的小木屋里，她和秦砚在烤火。

昨晚还要求他事事上心，今天就能冷淡地说出与你无关，换作她是秦砚，她也会生气。

是秦砚救了她。

见他不语，姜霓慢吞吞地走过来。她赤着脚，莹白的脚趾上沾了些许灰黑，看起来有些滑稽。

“秦砚！”

他怒气未消，她有点怕。

时间一点点流逝，秦砚眼中的愤怒也一点点被压了下去。

姜霓抿了抿唇，纤长的眼睫轻颤。

半晌，她终于憋出了三个字。

姜霓伸手去拉秦砚的衣角，触手的冰凉。

“对不起。”

那一天，秦砚救了她，将她带到了附近的救助木屋里。

秦砚把她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

“不关你的事。”

海子上结着一层薄冰，冰面破裂的一瞬，刺骨的冷透过衣料钻进皮肤里。

“你……衣服湿了，脱下来烘一下吧，不然……”姜霓从来没这么嘴笨过。

后半夜，姜霓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他开口，低冷的声线：“所以你来康林，就是来寻死的？”

凝白映出视线的一瞬，秦砚垂下眼睫，守礼的丁点不去看。

她在秦砚身边站定，仰起头，收了收肩上的毛毯。

火光跳跃，燃着微潮的木炭，偶尔发出噼啪声。

原来，死是这样一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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