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即将临盆了，故而要快。」

「小的问您，还回来吗？那时您已经策马奔出好远了，回过头来说，不回来了。」

「去哪儿？」

原来，那片纯白的梦境，只是眼前的白翳。

但凡远行，他一定来换一匹能行千里的骏马，平日里将它放养在马群中，这是他和马户从小到大心照不宣的事情。

颤抖的手握紧马鞭，猛地加速，一路扬蹄飞奔到郊外。

6

「……」马户转身的动作骤停，表情像是犯了什么错误。

7

「当时您笑着说，就当长安城里，从未有过轻衣侯。」

「也是有身子的人了，不怕衝撞了你。」

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三个字，又似乎是已经听过无数次。

他侧躺着，身子抽搐，血沫从口中一点点涌出，唯一点亮，是不瞑的双目。

无方镇……他的瞳孔收紧。

「不必了。」他打断，喉结动了动，半晌才艰难发声，「上一回我来牵它，是打算去哪里？」

「夫人即将临盆了……」

「此子是你我心中期望，就叫子期好不好？」

果真有个「别人」。

「你知道吗？」说话的人轻盈地转了个圈，神情恬静和美，宛如仙子，「麒麟山终年飘雪，我们便在雪中跳舞。」

「告诉我。」他拔高声音，雨疏风骤，风声如呜咽，手里攥着的那枚香囊有些变形了，金锭的边缘硌在手心，生疼。

天色已晚，隐约只看得到远处丛丛树木的轮廓，如同被墨色渲染。马户老头吹着口哨，斜带着竹编的斗笠，正在检查马棚和食槽，闻声转过脑袋，似乎是辨认了一片刻，才惊喜地认出了马上的人，赶着小跑过来，将斗笠摘下。

力，手心和踩着脚蹬的足都被磨出了血迹。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表情都像是着了慌：「侯爷，刚四月，哪儿来的雪？」

「呦，侯爷怎得不打伞？」

「我的驹子呢？」他翻身下马，头髮也在滴着水，脸色发青，不知是因为痛楚还是这突然转冷的天气。

天空之广袤，深不见底，如同大海倒转。

「这是您的骨血……」

院角的芭蕉树，面纱，秋容，最终归结于幻影，幻影中被他抱着的人。

自堕马以来，足足七年，他未曾涉足此地。

时间因此而变得无限漫长，落着雪花的天空静谧得如同情人悠远而包容的目光。

「上一次，七年前……」马户顿了顿，低头恭恭敬敬地回应，「您要牵最快的马，连夜出城去，越快越好。」

「您告诉小的，有人在那里等。」

火把，人，慢慢聚拢来了，像无数隻蚂蚁，团团围上来，他们似乎着急地说着些什么。

「说是南边，一个叫无方镇的地方。」

这「别人」却不是别人。

丝丝缕缕的云，经久不散的雾，夜夜笙歌，无忧无惧……

有人将他抬起来，触碰到他的瞬间，他呕出一口血，眸光涣散，沙哑地开口：「下雪了吗？」

夫人丧期未过，轻衣侯便病危，赵妃娘

「喂着呢，喂着呢。」马户颠来倒去地承诺，将手上斗笠作伞，滑稽地罩在他头顶，「小的这便去牵来……」

「吁——」一夹马腹，马儿摆头，雨丝打在它油亮皮毛上，化成一颗一颗的水珠，咕噜噜往下滴落。

雨点打在他脸上，与额角滑落的冷汗混在一起，不住地刺痛眼睛，直刺出了眼泪。

闭了闭眼睛再张开，血色的世界，依然只靠丝丝小雨艰难洗濯，越洗越骯脏，越洗越难以洗净。

这是是一个没有星子的夜，下落的雨丝奔向他怀抱而来，粼粼闪光，下落着，似乎慢慢凝成了晶莹的雪花，缓慢轻舞。

「我来，杀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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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痛，让他骤然想起了薛氏临盆前的事情。

没有人知道，那三个字出现在他眼前时，即便是默读一遍，也会承受千刀万剐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