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是……敌不过……

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他怒喝一声，目眦欲裂，脖颈经络暴突，手足并用竭力挡住就要关闭的大门。

“跑啊！！！快跑！！别回头！别回来！！！啊——！！！！！”

青筋暴突，面颊赤红。

快一些，再快些。

是翱翔于天际的鸟？还是蜷伏于暗夜中的兽？

师昧咬紧牙关，将魔息灌注全身，骨头格格作响，却还极力地撑在门及闸之间，不让魔域就此关闭。

他看着下方，汗水渗出额前，嘴唇被噬破，鲜血流出。他浑身都在颤抖，筋骨都要被挤碎——魔门的关闭虽然变缓了，可是力道却半点不曾鬆弛，就这样威仪而冷漠地向这具血肉之躯施加着高压。

他亲眼看到了楚晚宁被一个巨浪打入水中。

蝙蝠究竟算什么呢？

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上，报復性地绽开快意恩仇的灿笑，口中淌血，贝齿鲜红。

他转过头，朝着下面茫然失措，犹待泪痕的美人席们，没好气地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跑啊！！”

师昧勉强抬起汗湿的脸庞，从湿润的睫毛缝中向外张看。他看到楚晚宁被吞天之浪击中，天问与九歌铸成的墙垣本已破碎不堪，主人自高空坠落后，这座苦苦维繫苦苦支撑的堤坝霎时土崩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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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界的美人席们不曾远去，都聚在下方看着他，不过师昧此时已经瞧不清他们的面目了，他眼前昏昏沉沉，什么都是氤氲的。

师昧掌上亮起一道森然寒光，一根荆棘刺蓦地腾出，淬上魔族锋利的煞气。他将它高高举起，对准了魔骷髅的颅心——

此一身固执难移。

咔地一声。

一颗心坚硬如铁。

也就在这一须臾，魔门的重压竟又生生拔高了数成，师昧只觉得错骨分筋，灵力透支，蓦地呛出一口血来。

几许死寂。魔骷髅轰然倒地！刹那间化作万点灰黑，湮灭不见。但这个时候，魔门的关合也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师昧跃地而起，一个腾空掠至高处，以血肉之躯暂撑住正在闭合的浮雕石门。

珍珑棋子堆砌而成的桥樑在迅速坍圮，尸骸纷纷掉入无尽深渊，甚至连落地的回声都听不到。

一寸，两寸……一尺……两尺……

沧海已成桑田。

他们是纯血的美人席，是相携归巢的众鸟——而自己呢？

“跑啊！”华归临死前的尖叫声透着韶光穿云而来，二十年了，依旧撕心裂肺，“阿楠，跑啊！！！”

最后八个……五个……三个……

墙垣坍塌，洪水再无阻挡，以破竹之势向两界交汇处奔踏席捲，荡平山峦楼宇，填满沟壑空谷。只是转瞬，一切都沉于风浪。

他闭上眼睛就能清晰地看到她的胳膊被撕开，腿脚的筋骨被打断，在血泊中扭动着挣扎着，作困兽之斗，她往前扑拽住丈夫的腿脚，只为了给自己的孩子让出一条生路。

……

却还是看着下面涌动慌乱的人潮，嘶哑道：“跑啊……”

或许两边都不会认他。他的血是脏的，无论到哪里，他都只能做一个叛徒。

骨骼彷佛都要错位，都要碾碎，却还是撑着那座硕大无朋的巨门——真可笑，蝼蚁擎天，蜉蝣撼树。

喉管断裂……

最后一刻，她竭尽全力道：“跑……”

最后……一个…

“华宗师！！”

男人一脚踩下，她的脸破碎模糊。

跑啊……

我说过要让我们回家的。哪怕满手血腥万人唾駡欺师灭祖众叛亲离。我历尽歹事，为了这一条路，我什么都做了。

这时候，忽听得不远处一声轰然巨响！

“师尊……”

什么天地命运，人魔神鬼，什么阻我归途，前功尽废——

猛然刺落！！

人间不復昨天。

师昧抬头看了一眼，他的族人们已经挤做一团，这些人逼出体内方才获得的魔息，竭力减缓着这条归乡之路的殇灭。

但我不是叛徒。

深渊裏有蝙蝠扑翅的声音。

他低眸看向下方，还有最后十几个人没有来得及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