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给主将的军舍比旁的兵卒大了一些，是一座有三间房的独院。院外左右两边有两棵树，一棵是樱桃树，另一棵也是樱桃树。

等了好几息，终于见他站起身来，军医忙道：“方才卑职前去摘樱桃，已遣人将将军的院落换上了铺盖。”

他明知“他”此时的依赖该是因为思念亡父潘永年，心中却依然起了一阵无法言喻的烦躁。

她忙道：“儿现下就想睡。”

“我带你去歇息。”

军医连忙回去，低声同薛琅道：“看起来只有将军方能哄他入睡，否则怕是要耗一整夜……”

据闻此院落旧址乃上一任大都护崔将军的军舍，外头的两棵樱桃树也是崔将军亲手所栽。

此时已过了樱桃收获之季，底下红透的果子早被鸟儿啄食干净，只有顶上几根枝条还留着些许。

妈呀，原来是在等将军！

话毕七手八脚便往他后背去爬。

胡副将忙从卫所的墙边摘下一根火把，伴在一旁照着前路。

他不去看她，只同楞在一旁的胡副将道：“你照亮。”

胸中的憋闷起起伏伏，他深吸一口气，夜风涌入肺腔，明明带着热意，却似带着刀刃，一下又一下刮着他。

他不由得半蹲下去，她当即攀了上去，一手紧紧地搂住他的颈子，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耳畔，“阿耶，儿先睡啦！”

暗夜中，连绵的土坯军舍看不见尽头，一畦一畦的麦田已长到半人高，因种得晚了一月，才结了穗，不知在秋日结束之前可能收获。

都忍了好久啦，怎地阿耶还不困？”

薛琅转首去看嘉柔，她怀中抱着笤帚，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蒙了雾气的双眸一瞬不瞬盯着他，明明眼中已盛满了倦意，却又这般硬撑着。

从河渠边引了一条支流，能直通安西军屯田。上头已建好了两架水车，由水流的力道带动，于夜中缓缓转动。

她便点一点头，雾蒙蒙的双眸又盯在了薛琅身上。

“阿耶，糖风车怎地如此大？”她好奇问他，“儿怎咬得动？”

军医见他一言不发站在那处，神色越发冷冽，心中暗暗叫苦。

胡副将当即握紧火把，更快地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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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琅沉默摇头，负着嘉柔继续往前。

夜里的西川河水窸窸窣窣，没了白日的汹涌，显得很是温和。

五年前的一场大战毁了此处的泰半军舍，只留下了断垣残壁，看着分外苍凉。后来白银亲王使人前来拆去了未倒的房舍，这两棵樱桃树却保留了下来。

他身形只微微一动，她当即丢开小羊跑过来，揪住了他的衣角，固执地问他：“阿耶要去何处？”

他低声道：“你睡一觉，醒来后便能咬得动。”

本郎中的一世英名保住了！

薛琅便也停了脚步。

胡副将已看出他今夜似是比过去一月越发不虞，忙上前道：“不若让卑职背他……”

这也是薛琅第一次前来他的这片院落，兵卒在前带路，他方在后跟

嘉柔拽着薛琅的衣摆，抬首看着高大的水车，脚步一缓。

胡副将先一步推开军舍的厚重院门，里头已有兵卒候着。

军医忙道：“有我，我接生，你快跟着去。”

她忙点一点头，手却不松开，只回首同军医道：“外祖父，小羊快生啦……”

薛琅负手而立，淡声道：“遣人去白家，将他的婢女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