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盯着他看了会儿，良久，重重叹了口气，“早年跟着我的人，都死的差不多啦。”

“老子是问你为什么不留下受赏！”镇国公拍着椅子扶手道。

然而下一刻，冷冽的带着冰雪气味的澄澈空气重新钻入鼻腔，周遭一切都经历斗转星移，无数次只存在于梦境中的画面如滴入清水中的墨点，迅速隐去……

谁知洪崖早有准备, 维持着蹲姿往后一跳，镇国公的脚尖与他擦身而过。

“混账！”镇国公吹胡子瞪眼道，“既然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打仗的时候你往上冲什么？”

美人迟暮英雄白头，本就是世上最悲凉的事情，当年他们曾并肩作战，一个正值壮年，一个还是毛头小子，何等意气风发。

洪崖张了张嘴，“您老也还怪精神的。”

一阵寒风吹来，刮乱了镇国公满头白发，让他的身躯都显出几分寥落。

良久，镇国公长叹一声，“物是人非啊！”

洪崖近乎本能地从地上站起来，“谢将军，我给您看看。”

刚才打人可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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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崖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家国危难之际，上阵杀敌不过本分，若冲着加官进爵，一开始我就不会去。”

有那么一瞬间，何家小院变成了曾经的帅帐，老头儿和中年人也变回曾经的青年和少年，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淡淡血腥气。

洪崖心虚地摸了摸胡茬。

想到再过二十年，时光又会从这座小院中带走谁，又会催白谁的头发……

他吸了吸鼻子，“师父，公爷，进屋看吧。”

岁月是多么无情的东西啊，连世上最坚硬的石头在它面前都不堪一击，洪文忽然有点伤感。

镇国公摆摆手，“不行了，老啦，”又瞅着他骂，“你小子倒还活蹦乱跳的，这次要不是老子杀上门来，你是不是要等老子死了再来上柱香？”

终究是，结束了。

见躲不过去，洪崖只好道：“都说了我不是那块当官的料。”

那会儿还是谢将军的镇国公立刻就发现了这个人才，现场从敌将手中夺下一杆长/枪丢给他，洪崖很是高兴，再次开战前干脆带了几个火头军操练……

当年战事虽然惨烈，但中原腹地并未遭受太大波及，他一身医术加武艺，乱世之中多的是豪强权贵重金聘用。

几十年后异地重逢，一个正值壮年，另一个却已经是白发苍苍……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懂带人操练的绝对是未来一军主帅的好苗子，镇国公一看，嘿，这小子是个宝，于是当场提拔，谁知洪崖当时就以一句“自己不是那块料”谢绝了。

众人都笑出声。

但万万没想到，战事一结束，大军还没开拔回京呢，下头的人就来回禀，说那姓洪的军医连夜跑了！

镇国公也不生气，想着反正事后都要回朝廷论功行赏，到时候一口气给你个大的也成。

也不知过了多久，镇国公突然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嘿嘿，够不着！洪崖才要得意一笑，谁知一击不中的镇国公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呼了他一巴掌，“长本事了你。”

镇国公这会儿才注意到洪文，“你小子不错，有你师父几分风采。”

此言一出，两人都愣了。

洪崖捂着脑袋往那边看，众人纷纷别开头，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这会儿见了人倒是想起来，之前人家给自家孙儿治病时还来过家里呢，只是……

气氛有点沉重，两人都没有再开口。

他一个后方军医，本不必上战场，谁承想战鼓一敲，这厮竟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直接从死尸堆里捡起染血的刀剑上阵冲锋，非但没死，反而一口气杀敌数十人。

“当初上战场大多加官进爵，”镇国公苍老的脸上显出几分追忆，“唯独你，连个人影儿都不见。”